第23章(第2/3页)

周在鹏走起路来也有点滑稽,左脚迈出去,右脚先把脚尖往里一挪,再抬起,放下时成了外八字。一般人看不出这场病留的这点小尾巴,只有很关注他,很在意他的人才看得出。就象补玉这样关注和在意他的人。她断定那个年轻的英文老师早就投奔了另一个男性怀抱。

听了补玉对冯焕失恋经过的叙述,老周连说这事有点儿意思。一个一百六十斤重的彪形姑娘把风月老手冯瘫子给甩了。并且,这女孩还瞧不上他几十处房地产,他的十几处度假村,他那深而又深的钱包。看来她对人品是注重的,对自尊也是注重的,绝不肯成为冯焕那一大群窑姐儿中的一员。尽管是正得宠的一员。

彩彩消失了三天之后,冯焕成了另一个人:面颊苍白瘦削,目光辽远而充满伤痛。你跟他说半天话,他才认出你是谁,你的每一声笑都在他那里引起不解进而是极度的妒嫉:彩彩都没了,你怎么还笑得出?第四天早上,补玉端着托盘走进冯焕卧室的时候,闻到一股极其不悦人的气味。她看见冯焕躺在床上,眼睛朝着帐顶眨巴。彩彩走后,冯焕的起居是几个女村邻照料的。她们轮流值班,值夜班的那个就在卧室旁边的屋里熬着,闹钟一小时一闹,夜班值班员就替冯焕翻个身。但褥疮还是没被避免。一个躺在自己褥疮气味中的男人,在补玉面前已不再有任何自尊。他大声哽咽起来。

补玉放下早餐,束手无策地呆立在蚊帐外。那个值夜班的女村邻一手端洗脸漱口水,一手拎着倒净的夜壶,听见大富翁的抽泣,动作马上贼似地轻。他哽咽地说:“你们都出去……”他的“出去”吐字发音很怪。补玉这才悟到冯焕是胶州半岛人。他心碎得伪装也碎了。

她跟老周说,看来宅基地的事且有一阵谈不下来,冯焕根本不是做交易的状态。老周却说太好了太好了,一个人在感伤时心灵是美丽的,会发现亿万产业的最终价值是为了换取一份真实爱情,换不来什么都没了价值。他说服补玉抓紧时间找冯瘫子谈,在一个人心灵美丽时不让他干点善事是不对的,对不住他那在爱情的忧伤中纯化了的灵魂。万一他的失恋结束,那个心狠手辣的冯总又回来了,补玉可就错过了一个好机会。这可是对双方而言的大好机会,它让冯焕发展一个温良的自我,它同时让曾补玉充实资金,在这小山村里经营最后一个民俗山居,维护最后一份原汁原味的乡情,坚守最后一个民风纯朴的“原住民保留地”,以对抗一切都市人的庸俗梦想,比如他冯焕的“法式度假庄园”。这个曾经色彩沉着,跟周围绿色植被,浅褐色石头和谐交融的山村现在还能看吗?城里有点钱的人都来投资客栈,他都不敢放眼眺望,不然那些桔红色、天蓝色的瓦屋顶一定会把他的视觉刺得流血。那些想当然的西班牙式、意大利式的门窗拱廊,比大红大绿的土地奶奶庙还土,这种不伦不类,简直就在杀他。不为她补玉自己,单单为了爱护她的老周这的视觉健康,她也该利用冯焕失恋所造成的良机。补玉被他说动了,从他的屋子出来,又停下脚步,转身对一只脚外八字,一只脚内八字站立的周在鹏说,她怎么觉着这象是乘人之危,乘火打劫呀?老周的一半脸平和超然,另一半脸又是焦急又是唆使,两根手指狠狠朝冯焕的屋甩了甩。

十点钟左右,补玉觉得这是个合乎时宜的钟点。她敲了敲冯焕虚掩的门。没人应声。值白班的女村邻在中间的屋打草帽辫,手里的悉嗦声又响又急,没听见补玉敲门、进门。

冯焕跟早晨一模一样,仍然躺在帐子里,对着帐顶的细密纱网眼眨眼睛。

“冯哥?”

冯焕啧了一下嘴巴。

“您这是何苦?为这种女人值吗?”补玉还是第一次说彩彩的坏话。

啧嘴声很响。慢说补玉这种擅长读人家心思的人,就是谢成梁那种“二”透了的家伙,此刻也听得出他啧嘴的意思。那一声“啧”是求饶!求求你别提那名字,疼得慌啊……

补玉更加愤恨那个憨脸鸡贼的彪形女孩:她凭什么折磨冯瘫子?人家瘫着建立丰功伟业还不耽误恋爱,那是容易的吗?她还不就是贪图冯哥的亿万身价,一看他暗中眷养了一群女人,她们都在惦记他的身份,她就气跑了。其实就是做做姿态,她会真跑?凭她那么五大三粗,她值亿万吗?若不是她把冯哥搬上搬下搬舒服了,冯哥也不会为她绝食。

“要不,我想法去给您找找她?”补玉说。“她倒是跟我提过她父母,老家在哪儿什么的”。

冯焕的消极被动马上荡然无存。隔着帐纱补玉也看出他一动不动地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