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 名(第3/4页)

“好哩。”

他们最恨这个“花斑”。天亮了,“花斑”几个人把他们绑上,一路牵着,翻过一个山腰往前急走。

铁来想:坏了,这一下完了,这一死事小,追不上队伍事大……他一直在心里念叨,可就是没有一滴眼泪。他咬着牙关。“花斑”在院里没有打人,因为“面汤”不让他动手。可是在路上,铁来和二憨他们一骂,他就踹上几脚,还从路边折了根枝条用力抽打。一会儿,铁来和二憨的后背就冒出了血珠,骂声不绝于耳。有几次铁来都要疼得昏过去了,“花斑”还是继续牵拉他们往前走。“花斑”和身边的人伸手去摸小双和秋子的胸部,有一次被小双咬住了一根手指。“花斑”尖声大叫,小双又是一咬,那根手指就被咬破了。“花斑”甩着流血的手,嗷嗷大叫,一下子蹿上去把小双扑倒了。

小双在地上喊着:“秋子姐!二憨铁来哥!”

铁来和二憨在旁边放声大叫,铁来打雷似的吆喝:“‘花斑’!你敢碰她一指头,我这辈子非碎了你不可!”

他这霹雳一般的吆喝把“花斑”几个给吓住了,一瞬间只呆愣着。小双爬起来。半天“花斑”才说:“嗯,你这土匪头儿,死到临头还要碎了我?我先碎了你看看。”

他又用树条抽打铁来的后背。铁来咬着牙关,大叫:“我是起事的义军!不许你喊我土匪!你杀了我行,叫土匪咱不应。”

“花斑”几个一边抽一边嘻嘻笑:“明明是土匪,还说是义军。义军有打家劫舍的吗?”

铁来流出了泪花,不是疼的,而是委屈。他看着二憨、秋子和小双,紧咬牙关抵挡。

天黑下来,“花斑”把他们押在一个山窝里,拢一堆茅草歇了。只待天亮时翻过山,就要到县衙了。铁来知道,如果这个夜晚不能脱身也就完了。想个什么办法?他在深夜想得头疼,用脚碰醒了二憨,二憨就往这边挪动。“花斑”几个轮流睡觉看管他们,可后来那人瞌睡上来,就把绳子系在树上,歪着头睡了。

铁来跟二憨背靠背,费力地为对方解绳子;解一会儿又在石块上磨一会儿,结果是铁来首先把腕上的绳子解掉了。他又给二憨解,给秋子和小双解。

押他们的三个人都睡着。二憨搬起一个大石块,想把“花斑”他们都砸死。铁来摆了摆手。他那时想的是:他们好赖也是长工啊。

他们四个悄悄绕开山坳跑,可跑了不远,秋子怀里的孩子竟哭起来,后面的人就循声追赶。铁来和二憨弯腰捡一些石块。小双和秋子也摸到了一点护身的东西。

黑影里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跑,好几次被绊倒,身上的伤疤又被撞破。后面几个人追赶着,渐渐失了力气。可是只有“花斑”一个人穷追不舍。铁来越想越气,想起这份磨难都是这个家伙造成的——铁来和二憨一对眼色,拤着腰在那儿等。“花斑”追上来,铁来一个恶虎扑食把他掀倒,还没等他爬起,二憨就奋力往前一推。

“花斑”给掀进了深涧。世上再也没有“花斑”这个人了。

4

他们摆脱了险关,一直往东窜去。一路上凭着星月和太阳来定方位,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么高的大山。跑啊跑啊,一直跑了三天三夜,没吃一粒粮食。有好几次他们觉得自己就要饿死了,但就是不敢进村。有一次一个小村的人见了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嚷:“土匪进村了!进村了!”这使他们明白,他们打大户杀“花斑”的事衙门已经知道了,正在四处围捕。他们只好在山里窜。

他们吃了很多草叶、树根和各种各样的野果。天越来越冷,第一场雪就要下了。怎么走?衣服撕成了条条,荆棘刺破了皮肉,孩子一声连一声哭。哪里躲藏?夜里他们四个人钻进草堆,为御寒只得紧紧拥抱。小双和秋子呵出的热气让两个小伙子泪流满面,可他们只记得:快快赶路!追赶那支队伍!他们搂紧了小双和秋子,只觉得这是自己的姐妹,伸手给小双和秋子梳理长长的头发,觉得穷人的姐妹头发就是长。小双突突跳动的一对小乳房紧贴在铁来胸前,铁来说:“好妹妹,挺住些,‘起事’就要成了!”饥饿使小双不住声地哭。铁来说:“我们是义军,不能哭!”

铁来想嚼一口东西给小双吃,顺手捋来一些冬青植物,嚼着,一口口抹到小双嘴里,小双就咽下去。二憨和秋子也在搜寻食物。夜里饿得实在睡不着,就更紧地搂抱。这样对付一夜,白天再继续往前跑。

有一天他们刚转过一个山坳,立刻有人打了一枪。他们趴下。原来前面有个打鸟的人,身上背着一个皮口袋,打了猎物就装在里面。皮口袋上洇出了血,那枪差一点把他们伤了。他们看明白之后就站起来,向他拍手。打鸟的人见了他们猛地把枪端平,这样一边吆喝一边向后退,退到一条小路上撒腿就跑了。铁来明白了,他也把他们当成了打家劫舍的土匪。他们沮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