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7/9页)
后来,待上了岸,上官埋怨说,“我也就临时帮帮忙,怎么就官总了?多难听!”老刀说,“就是帮忙,也得把你威信树立起来。至于以后,再说。”上官问,鱼呢?我怎么没看见鱼?老刀说,都在下边呢。你没见海面上一格一格的钢管,那下边就是网架……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上官就成了“官总”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官总”,身上就有了巨大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五
那是一个早晨。
那个早晨就像是一个圈套,它一下子把上官套住了。一直到很多年之后,每每想起那件事情,上官还是有些后怕。
上官住的地方,被雇工们戏称为“白宫”。每个星期,老谢会到“白宫”来报一次账。他报的都是一些小账,比如这一段的鱼饵钱、治鱼病的药钱、雇工们的饭钱酒钱(在海上作业,是离不开酒的),还有添置工具的钱……这样一来二往的,上官就跟老谢熟了,也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网箱养鱼的事情。
老谢这人,挺有意思的。他说他吃了一辈子鱼,也养了一辈子的鱼。鱼和酒是他的两条命。他还说,他现在不大吃鱼了,鱼娇贵了。给鱼配饵时,还要加上百分之一的土霉素;加上维生素C和E,鱼也要提高免疫力呢,这样的鱼还能吃么?老谢一喝酒就有些唠叨,站在那儿,像站在船上一样,两腿叉开,给“官总”讲他的辉煌历史,他总说:“那时候啊,这海真他妈的好啊,一猛子扎下去,那鱼白亮亮的,就像女人的屁股……”开初,听他说话,上官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多了,也就明白了,他是个好人。七十年代初,老谢由于出身不好,曾经当过“海碰子”,对这一带的海域非常熟悉。后来他上了一个学水产的专科学校,把眼学近视了,就戴个镜(他自己说)。毕业后先在水产公司干过一段,好像不太顺心,就自己干了。据说干了几年也没赚到什么钱,倒欠下了一屁股债,于是就干脆给人当技术员了。
平时,上官的确没有多少事情,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论文答辩上了。在八月下旬,当她的论文答辩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天早上,她还在床上睡着,就听见有人在咚咚敲门,不,那是砸门!等门一开,老谢一头闯进来,喘着粗气说:“官总,不好了,走!”
这时候已经起风了,风呜呜的,老谢骑一“电驴子”,带着她就往海边赶,一边赶一边骂着什么,上官也听不大清。
到了海边,只见海水已变了颜色,大海一片汪洋,那浪一排一排的、像山一样地涌过来;天在响,海在响,那啸声轰轰隆隆的,满世界都是滔天的巨浪,海鸥一群群惊叫着朝远处飞去,那阵势是很吓人的!站在海边上,只觉得那扑天的水气、腥气一股脑地压过来,叫人张不开嘴,想吐……这时候,老谢紧抓住她的手,把上官的手都攥疼了!他说:“官总,起货吧,再不起就来不及了!”上官哪经过这阵势,上官说:“我又不懂,你给刀总打电话,赶快打电话!”老谢说,“昨晚上半夜黑球就挂起来了。黑球,十二级台风!可跟他联系不上啊!”上官说:“你给刀总打过电话了?”老谢说:“从后半夜起,我一直拨,他狗日的关机,我有啥办法?”上官说,“你打,你再打!”老谢说,“我打了,电话都打烂了,狗日的关机么!”上官慌了,说:“那咋办?”老谢说,“他临走时交待,让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吧。”上官小心翼翼地问,“这天,有危险么?”老谢一跺脚喝道,“你这叫啥话?没危险我找你干什么?!这是台风,是海啸,海龙王发怒了,要死人的!”
上官站在那儿,望着那滔天的浊浪,人像是傻了似的!只见远远的天际处,起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形的水柱,那水柱直冲天际,高速地旋转着,就像是一面风的令旗!于是风更大了,那浪更凶猛地扑过来,只听不远处有一棵树竞“咔嚓”一声断了!暴雨倏然而至,那雨仿佛不是从天上下来的,是从海上扑过来的,一柱柱像鞭子一样,打人的脸!这时候,人已站不住了……于是,她先是眼里有了泪,很艰难地说:“老谢,你是技术员,你快说。你说咋办?”
老谢一跺脚说:“我有个啥球办法?我有办法还找你?!你得拿个主意。再晚就来不及了!”
上官眼巴巴地望着他,急得都快哭了:“老谢呀,你也知道,海上的事,我不懂,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
老谢不想负责,这个责任太大,他也负不起。只有心一横,脸一沉,说:“刀头走时有交待,你是总,官总。这总(肿)也不是白总(肿)的,我听你的。你快说吧,人命关天!说,要货还是要人?大主意得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