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7/7页)

从此,苗青青就成了一个“托儿”。她每天晚上七点半到十点半准时坐在“梧桐雨”那个最醒目的位置上,手里摇着一杯卡布其诺……来这里,开初的时候,苗青青几乎每次来都要换一套衣服,化化妆。过去,她那些从没穿过的裙装,现在一套一套地都穿出来了,自然风雅。她还特意地烫了头发,大波浪。所以,她只要往那儿一坐,回头率还是蛮高的。凡是有男人约她,按照规定,她就跟人聊聊。当然,太委琐的男人,聊不上几句,她就把人打发了。也有聊得好的,有些文化品位的,人家约她,她也到对方的座位上去坐一坐,当然是对方买单。可每每到了最后,人家问她要电话号码的时候,她就会说,等等,你说你喜欢我,你能跟尤里西斯通个电话么?对方一怔,尤里西斯?你跟外国人有联系?她笑笑,就会拿起电话,拨通了,交给对方。对方接过电话,马上就会听到几声狗叫……就诧异地问,你什么意思?苗青青说,这就是尤里西斯。在问你好呢,你跟它们说几句。对方说,你有病吧?苗青青说没有啊,我很正常。那人看看她,嘴里嘟嚷着什么,站起就走。结果,试了无数次,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尤里西斯说话。

这里虽说是单身酒吧,但来的大多是双双对对的年轻人。每到这个时候,苗青青就觉得,自己徐娘半老的,坐在这里实在是有点傻。可她已经习惯了,再说,她一月还拿人九百块钱呢,不能不坐。所以,更多的时候,是她在跟尤里西斯通电话。在闹哄哄的酒吧里,她的声音并不高,娓娓地:“尤里么,好尤里。西斯,好西斯,别争。听话。你们两个都是好乖乖。刚才那个大喉咙不愿意给你们打电话,我把他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不就是披着一张羊皮么?不就是个指头上戴一扳指的小老板么?还吹呢,说他包了十公里高速公路,全是拿钱铺出来的,呸!小老板我见得多了。今儿,还碰上一个,就是那娘娘腔,那个四眼,才讨厌人呢。还是个南方人,说话依里侬气的,一说就什么什么滴什么什么滴,呀弄俩小菜七七,多恶心!是呀,有一奶油小生,穿一米黄色的T恤,还小分头呢。对,闷闷的那个。先是坐在第五排,后来人一走他就往这边挪,一直挪到挨着我的地方。他倒是每天都来,坐在那里,也没话。小模样还看得过去,就是呆,看人直直的,也没个避闪。是,就隔一个座,老给我打电话。一个生瓜蛋子,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他是迷上我了,每天每天,都死缠着给我打电话,我都快成幼儿园的阿姨了。你们说,怎么办呢?我能钓他么?我能把他带家去么?他妈妈找来怎么办呢?算了,尤里,算了。西斯,你说呢?”

后来,“梧桐雨”的生意越来越好,来这里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酒吧里的生意渐渐火起来了。酒吧里的雅座也开始分包了,一个服务小姐包几个车厢座。服务小姐为了争座位(每个座位的酒水都是有提成的),就不断地有人给经理打小报告:说那个当托儿的女人坐在那里,不好好当托儿,整天给狗打电话。她是有病吧?这时候,魏经理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很大度地说,这是老黄瓜抹绿漆,扮嫩。人挺可怜的,就那么着吧。

可是,那些年轻的小服务员对苗青青的态度越来越差了……有一次,竟然把她撵到了一个角落里。

于是,有一天,苗青青精心打扮,盛装而出,再一次来到了“梧桐雨”。进门后,她挑了一个最好的位置坐下,颐指气使地吩咐那些小姑娘们上菜、上酒,点了满满一桌子!尔后,对那小姑娘说:“把你们魏经理叫出来,我有话说!”

片刻,那魏经理出来了,忙说:“大姐,怎么了?”

苗青青说:“坐下吧。今天,大姐请你的客。放心,我结账。”

魏经理看她脸色不对,忙说:“大姐,对不起呀,是不是那些小姑娘怠慢你了?她们不懂事,你多原谅……你看,大姐是可以免单的么。”

苗青青厉声说:“免什么单?我要你免单了么?我是吃白食的人么?!我来这里坐一坐,是你请我来的。今天,我要走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来了。这顿饭,是我请你的。吃不吃随你。账,一定要结。你给我结!”

尔后,苗青青把雪白的细羊毛披肩重新披在身上,款款地站起身来,拿出皮夹,抽出五百块钱,用她那细长的手指夹着,轻轻地往桌上一放,“的儿、的儿”地走出去了。把那些小姑娘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出了门,苗青青掉了两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