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2页)

母亲的话比风更像刀子割着涂自强的心。涂自强自小在家来来去去,很少与父亲交流。父亲言语寡,成天闷头不语,令人觉得他的存在一如不存在。现在父亲真的不在了,涂自强竟有塌天之恍然。父亲或许就是那个替你撑着天却并不让你知道是他在替你撑着的人。

涂自强这么想着,禁不住靠在摇晃的母亲身上放声大哭。母亲说,我儿呀,人死都死了,哭不回来的。这没出息的老鬼,我都不想哭他。

涂自强说,爸病了这么久,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我这个儿子真该死呀。

母亲说,快别说这晦气话。我说给你打电话哩。你爸说你学习紧,别给你添乱。

涂自强说,爸是怕我负担太重。怕我压不住。

母亲说,你知道就好。知道心里的念想就会长久。

涂自强想,那是当然的。

父亲就葬在了屋后的坡上。隔着窗,远远能看到坟地边一株银杏树。涂自强在回家的路上,受了凉,一直咳嗽不停,这原本是他中学时留下的病,没好好治,根子一直没断。他习惯了,母亲也习惯了。安葬父亲后,家里满处都是他的咳咳声。他不想说话,只想为父亲或是为母亲和自己做点什么。有天到地里,看到了这棵银杏。原本它就是父亲当年所栽。涂自强突然起念,便忙了一整天,将这株树移到父亲的坟边。树落定,他就仿佛安心了一样。现在,就是在家里,也能看到这棵银杏的枝干。夏天时,它青绿,秋天时,它金黄。刮风的时候,它花瓣一样的树叶就会随风晃动。

母亲跟着他站在窗前看树,说我儿到底上了大学,想事也不同。往后就拿它当你爸,就当你爸站在那里瞧着家。反正你爸往常也不说话,我年轻时就说他像棵树,光是杵在那里。这下真说着了。

涂自强想,是呀,将来它就是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