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3页)


我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塔吗?
他说:我搞古董收藏的,能不知道?!
我说:锁骨菩萨怎么是妓女?
他说:锁骨菩萨是观音的化身,为慈悲普度众生,专门从事佛妓的凡世之职。
我说:佛妓?
我觉得好奇,还要问些,大胡子却催促我赶快装车拉货,就把锁骨菩萨的事放到脑后了。摞得高高的一车纸箱拉回到八道巷里的楼下,我一箱一箱从一楼搬到六楼,从六楼再到一楼,正跑过了四十多次,五富来找我。我问五富有啥事,五富说先搬箱子吧,他气力大,一次竟搬两个箱子,也上下跑了十多次,我们才把彩陶全部搬到了六楼。我累得靠在墙上,两条腿就颤,越是不让它颤,它越颤得哗哗哗,我说:五富,这腿咋啦,快给我揉揉。五富给我揉,他的胳膊也颤得厉害,后来就都坐在地上,像从河里提上来的两条鱼,张着嘴吭哧。等缓过些劲了,五富说:城里人住得这么高有啥好处,人要老了走不动了怎么出门呀?我说:操你的心!人要老了走不动了就是住在平房也出不了门!我再问找我有啥事,五富说翠花来了。翠花来找我,是不是还为着上次的事?我就埋怨五富既然知道我不愿意她的为什么还要领她找我呢?既然她已经来了就该及时告诉我,现在搬纸箱搬得一头汗水满身尘土怎么见人呀?五富说这模样着好,反正你不愿意她,你就邋遢了恶心她!他用手故意揉乱我的头发。我打开了他的手,我不顾我的形象啦?我让他先去招呼翠花,我拍打了衣服,洗了手脸,然后坐下来吃了一根纸烟,想好了见她该说些什么话,才到楼后的马路上去。
翠花来找我,却是让我去帮她讨要身份证。
可怜的翠花,为了能得到城里的一室一厅住房,终年伺候着植物人。植物人如同死人,翠花也一天到晚不说话,她害怕等不到植物人咽气,她也就成哑巴了。她总是希望有人敲门,但敲门进来的就只有男主人。男主人起先待她是不错的,而后来就对她胡说,甚至动手动脚,让她忍受不了,就在昨日,当男主人又来,让她烧水给植物人擦身子,两条毛巾在热水中浸着,她擦了一遍,伸手去接第二条毛巾,觉得递在手里的不是毛巾,回头看时,男主人将他的那根东西放在她的手中,她一下子愤怒了,使劲一握,男主人跌坐在地上。他们就吵起来,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要离开,但那男的却扣着她的身份证不给,而没有身份证她就没法再到别处去打工。
翠花说:我本来不想把这事给你说,我嫌丢人,我想让五富帮我去要,五富却一定让我来找你。
我看了一下五富,五富说:我要不了么。
我骂了一声。我骂的不是五富也不是翠花,我骂了那个不要脸的男人,流氓,你已经非法和另一个女人同居了,还吃了碗里看锅里,以为打工的乡下女子好欺负吗?我同意了去要身份证,我说:没世事了,吃屎的还缠住了屙屎的?!
我那时表现得非常义愤填膺,我问那人多粗多高?翠花说不高,但虎背熊腰。我再问是知识分子还是一般机关干部?翠花说都不是,买了辆出租车雇人开着的。我说那先回池头村换身行头。五富说他不是知识分子你换什么行头?五富实在没脑子,如果是知识分子,我就用不着出马了,你五富光个膀子去,一句吓唬他就稀松了,但那人能买辆出租车雇人开着,多半也不是省油的灯,咱这么个样子去,他就先一半不怯了。
我们当然是要先把架子车拉到收购站去。瘦猴见我们这么早就收工,问五富今日怎么啦,五富嘴长,就说了去要身份证的事,瘦猴说这像讨债的,现在最难办的就是讨债,需要不需要人?五富问什么人?瘦猴说当然是专业讨债的,他讨债就坐在欠债人的门口,拿一把刀刮下巴上的胡茬。五富说,这么恶的,请个专业的花多少钱?瘦猴说得讨回债的百分之十。五富说那要个身份证呢?瘦猴说还不得几千元?五富说:你把我吃了!突然鼻孔里往外流血。
五富有流鼻血的毛病,尤其一到夏天容易流。忙舀了一盆凉水淋额头,又拿棉球塞住了鼻孔。瘦猴说:这么壮的人却流鼻血?!五富说:我血热,从小就这样,一上火就流的。瘦猴说:和女人一样,一月一次?五富恨了一声。
在剩楼,我换上了西服和皮鞋,五富不换,他说他穿上皇袍别人看他也还是五富,何况他鼻孔里还塞着棉球。翠花却一直看着我,说我穿上西服了像换了一个人,脸恁白的,比她白。五富说他身上才白哩。我没有接话。出门时我让翠花走在前边,我不愿意她在后边看我。
来到那男的住的楼下,我为了显得有身份,让五富先上去看看那人在不,如果在,就说刘处长来找他谈点事的。五富说:要当就当局长。还没见过局长哩,我说:是处长!五富就往楼上走,顺手却从楼旁的垃圾桶里捡了个木棍提着。过了一分钟,五富下来了,说那家门开着,里边坐了一个人泡着功夫茶喝,他刚一走近,那人就问干啥的,他慌了,掉头跑下来。我说:好好好。你就在这儿呆着,静静地呆着!我和翠花再上楼,果然那男的在屋里品茶,抬头看见了翠花,愣了一下,却继续喝茶,还咳嗽了一下。他这一咳嗽,我看出他并不是个太横的人,他也明白我们来者不善了。他起身挡在门口,黑着脸说:是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