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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庙复修起来,与不静岗寺里一样香火红盛,且韩文举一朋人又差不多用墨针在胸前饰了“看山狗”山鸟的图形,两岔镇的旱情依然没有根治,一年一年,越发贫穷,镇上好几家到了年纪的女子就外嫁给远远的外地了,发誓不给这地方的某男人做老婆过糟心光景。

两岔镇的穷在商州出了名,但谁也得说这地方好风水,因为这里的两个大姓巩家和田家,都产生了极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明证,而转入贫穷,也全由于这些大门大户的昭著人物吸收了精光元气所致罢了。

先是四十年代,田家是船工,几辈子人在州河混饭,一年遭国民党抓丁,围住了白石寨渡口的船,枪子儿蝗虫也似的飞,田家老七鬼精灵,跳下船口噙一节芦苇管呼吸,泅水到下游白腊蒿丛里逃走了,老六则被五花大绑抓去,一去三年,生死不明。第四年,老六突然回转,身份却是陕北共产党派回商州的联络员,他说他是在抓丁路上逃跑到陕北去的。这位共产党员,一回到仙游川就秘密组织一帮船工搞武装。这是一伙活不下去的人,活不下去了就造反,于是,一个没星没月的三十夜里摸到白石寨,将保安队长侯三虎砸死在州河滩上,从此闹得声威大震。这时期,巫岭上有一古堡,落草了一支土匪,山大王就是巩宝山,少年英武,气盛而善谋略。巩家世代为猎,备受两岔镇长欺辱,一把火烧了镇长家院上的山。山上古堡坚实,持二十三杆“汉阳造”,也守得固若金汤。田老六几次想收归巩宝山一块革命,巩宝山却是不肯,怕被吞并,只求落得自由自在。后,红军××××军由南北上,途经白石寨,才派人上山说转了巩宝山,待到红军××××军开走,带去了州河上田家小部分人,大部分和巩家合成一支游击队,田老六做了队长,田老七和巩宝山做了两个支队长。这支游击队作战勇敢,以两岔镇为据点,沿州河向白石寨向州城进攻,每到一村就杀地主铲恶霸,一擦黑偷袭炮楼,天明扛回七个八个草捆,草捆里是盒子枪,草捆里还有富人的银元和血淋淋的脑袋。革命红火,州河的船上就有人唱一首歌:“柳叶子长,竹叶子青,杀进商州城,一人领一个女学生。”结果,又一次攻打州城时,遭遇了一场恶仗,直打得黑天昏地,田老六就战死了,商州保安司令部发泄仇恨,将人头悬在州城门楼,游击队的势力自此也减了。解放后,田老七任了白石寨兵役局长,巩宝山任了白石寨县委书记,田、巩两家内亲外戚,三朋四友,凡一块背过枪的都大小做了国家事。仙游川遂成了闻名的干部村。

讲起这段历史,州河岸上的人就最早论起仙游川的风水,那时自然还未产生阴阳师的“出天子”的“圣地”之说,但仍考证说此村背靠巫岭,巫岭突兀巉峻,必是出武人之地。村前沟口的两个石崖属巫岭伸展过来的余脉,又呈怀抱状,这是武人群起之势。面临州河,河水不是直冲而来,缓缓的,曲出这般一个环湾,水便是“银水”,不犯煞而盈益。且河对岸两岔镇依山而筑,势如屏风,不漏不泄,大涵真元,活该干部在这村子聚了窝儿了!但是,仙游川有十个姓氏,同是一村风水,偏偏只荫福了田家、巩家?有人就说人家的祖坟好:田老七的娘死时,家贫如洗,兄弟俩用草席卷了,抬着往后山掘坑埋,行至半坡,席卷葛条断了,就势在那里掘坑下葬,偏这地方恰是风水的正穴。而巩家的老祖也是在山上打猎,正于一土崖下歇息,忽然崖崩,死于其下,巩家亦是贫寒,并未挖寻,只在崩崖下焚化了一堆麻纸罢了。于是,后有许多人,将父母的遗体背上从巫岭出发,循脉向寻找“龙居”。各家都在寻,各家寻的地点不一,但终没有后辈出什么了不得的角色,父袭爷职,儿袭父职,只是世代农民,鞭杆戳牛的尻子,恨天,怨地,巩家田家人骂不得,倒日娘捣老子的把牛骂得有板有眼。

五十年代,这里便出了个小子金狗。

金狗,不静岗的土著,在州河里独立撑排时十六岁,将三张排用葛条连了过青泥涡滩漂忽如蛟龙。其祖天彪,清末白石寨船帮会馆主,因与朝廷驻寨厘金局作对,被五马分尸在两岔镇。自此代代不在州河弄船。金狗母身孕时,在州河板桥上淘米,传说被水鬼拉入水中,村人闻讯赶来,母已死,米筛里有一婴儿,随母尸在桥墩下回水区漂浮,人将婴儿捞起,母尸沉,打捞四十里未见踪影。

金狗生世奇特,其父以为有鬼祟,欲送寺里做佛徒,一生赎罪修行。韩文举跑来,察看婴儿前胸有一青痣,形如他胸前墨针的“看山狗”图案,遂大叫此生命是“看山狗”所变,自有抗邪之气,不必送到寺里,又提议孩子起名一定要用“狗”字。结果查阅家谱,这一辈是金字号,便从此叫了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