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6/9页)

庄之蝶恍恍惚惚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牛月清没在家,柳月埋怨他,说好的晚上去司马恭家,孟云房和赵京五都来了,就是等他等不回来,牛月清只好代表他和他们去了,临走时又发现没有了龚靖元的那幅字,才想起他中午出去时拿了一卷东西的,只好让赵京五又去画廊那边重新取了原存的那幅字。柳月说:“你是到哪里去了嘛?”庄之蝶说:“我找了阿灿。”柳月有些气愤了:“阿灿有这官司重要?!”庄之蝶冷冷地说:“当然重要。”说完,进了卧室,却又回来,手里拿了一条毛毯,到书房的长沙发上睡下了。

孟云房、赵京五和牛月清去了司马恭家,司马恭态度温和,茶是沏了,烟是取了,也展了龚靖元的字批点了一番,却说:“景雪荫起诉一事,老白给我说过几次。起诉书我看了,景雪荫夫妇也来找我谈过,那女人不仅仅是个有风采的,而且是能量很大的角色儿。我也看出她对庄之蝶内心深处还有一份情意。听口气多半是在丈夫面前说不清楚,再是高干子女,一向顺当,从没受过什么委屈。而且事情闹开来,杂志社和作者,包括庄之蝶一直未能向人家赔软话,没有台阶下,所以事情越来越升温,弄到了不能互相谅解、不能调和的地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能让她撤诉,现在看来困难。我也曾想冷处理,不说立案,也不说不立案,搁置在那里一个时间,或许她冷静下来了也有撤诉的可能。但是她见天去找庭长,找院长,质问么迟迟不立案?今日下午院长就来通知立案,这案便已经立了。”牛月清听了,早吓得如五雷轰顶,话也说不出来。孟云房就问:“这事没有退一步的可能了吗?”司马恭说:“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们让院长改变主意。但是,身为院长,他也不可能把立了案的决定又推翻掉的。”牛月清一股气就顶在心口,眼泪嗒嗒地掉下来,赶忙用手擦了,鼻子却发酸,不停地吸动着。孟云房就说:“你那鼻炎还没有好吗?我这里有纸。”牛月清立即知自己失态,说:“我有纸的。”去厕所里又流了一股眼泪,擦了,平静了一下情绪出来。司马恭从糖盒取了一颗糖给牛月清,牛月清笑笑,接受了,却捏在手里,说:“你说吧,司马同志。”司马恭说:“立了案也不一定证明起诉人会赢,官司谁胜谁负,要法庭作全面调查后,依据法律条文才判定结果的。庄之蝶没来,你们可告诉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来打官司,一等起诉书副本转给他,他得好好起草一个答辩书。事情就这么办吧,我也不好留你们,案子接到手,我也要避免与当事双方在家里接触。龚靖元的字你们也就带上吧。”说罢就要转身回卧室看电视,对孩子说:“你去送送叔叔阿姨吧!”三人只得起身出门,在楼道里匆匆商量了一会儿,就又赶来白玉珠家。白玉珠问了情况,叫苦不迭:“你们这几日都干啥去了?那么大的雨,我两次都在法院门口遇见一个女人拦了院长说话,我问那是谁,有人告诉说那就是景雪荫。可你们迟迟不来!今日庄先生也是应该来的呀,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不管名人不名人的,如果官司打输了,这不也要损害名人的声誉吗?”

牛月清便说:“老白批评得对,这事都怪我们。也是遭了水灾,市长硬拉了之蝶去写文章,迟迟不能回来,今日晚上又是市长召去了的。他怎么能不来的?改日他一定要来看看你和司马审判员的。刚才司马审判员态度还好,怎么说出话来倒使我心里好没了个底儿。”白玉珠说:“他具体接管这个案子,话也只能说到那个份上,不可能现在就对一方有明确表态,万一说出,对方反映上去,这还了得?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法律是有法典的,但执行还是人来执行的。”牛月清就说:“老白呀,咱们也都是朋友了,这事就全要靠你!立案就立案,判案却只有你能与司马审判员说上话的。”白玉珠说:“这个你让庄先生放心,不管事情结果如何,我白玉珠要尽我的力量的。”牛月清说:“那怎么能说不管结果如何呢,这我心里又是没底的深渊了!”白玉珠就闷了半日,说:“这样吧,我现在做几碟凉菜,过去叫司马恭来家吃酒,他当然知道我与你们的关系。若是他不肯过来,这他必是看了起诉书后觉得事情难办,这就指望不大了;他若肯来,这事就有三分指望。来了以后,我给他龚靖元的字,他若不收,这事就又没了指望,他是怕收了礼将来判你们输就不好意思;若是收了,这事就又有了六分指望。收了字,酒就喝得有了几成,我必然要问关于这宗案子,他若闭口不说,这事就又难了,他不敢对我说了大话,证明他心中没谱或是有了倾向;若是愿意说,就是要征求我的看法,这就有八分到九分的指望了。”牛月清连连叫好。孟云房说:“哎呀老白,你这是一肚子《水浒》嘛!那一套话真像王婆说的!”白玉珠说:“我爱读的还是《三国演义》。”牛月清就让赵京五快去街上夜市置办几样凉菜和酒来,白玉珠说家里有的。牛月清还是掏了钱,让赵京五去了。不一会儿,抱回来三瓶五粮液,一包调好的牛肚丝,一包口条,七个酱猪蹄,五颗变蛋,一只五香烧鸡。白玉珠就让他们回避去楼下,他这里以开合窗子为信号。一次开窗子是司马恭来了;再合窗子是收了字了;开第二次窗子是说明谈开案子了,如果第二次合窗,他们就可以放心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