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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来了。”房繁说,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呢?这正是她最不想看到她的时候啊。房繁于是恨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与人争吵起来,还丑态百出的。她沉下脸,不再说话了。
母亲却兴奋得不得了,一五一十地向会数落张某的劣迹,声音又高又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会倾听着,不时地点头,眼睛看着地下,用足尖拨弄一块小石头,拨得那石头溜溜转。母亲说完了,会就一脚踢开小石头,大步流星地走到房繁面前,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房繁只觉得那骨节分明的指头冷彻她的肺腑。
“你俩看上去就像两姐妹,”母亲笑眯眯地说,“房繁爱面子,不喜欢别人看见她与人吵,其实这又有什么呢?会是自家人,我敢担保她自己也常与人吵,我说得对吗?”
会撇了撇嘴,说:
“当然,我怎么不与人吵呢?您说得对,妈妈。”
她说完就提议与房繁去野地里,她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房繁的肩胛骨,房繁每走一步就疼得牙一龇。她俩就这样扯扯绊绊地走到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沙地里,虽然一丝风也没有,会却抽了抽鼻子,说:“东南风。”
“你还没有关于那一行脚印的记忆吗?你总要搜索,这种事忘不了的。”会说这话时玻璃似的眼球一动也不动。
“我一点也想不起。”房繁含糊地咕噜道,她还在想着吵架时的情景,脑海里满是自己当时的形象,这个时候提什么脚印之类最不是时候了,她觉得会简直是在戏弄她。
会一点也不像戏弄她的样子,她那双窄长的、穿着帆布胶鞋的脚稳稳地站在沙地上,一只手里灵活地旋转着一根狗尾草。她皱着眉头,抽着鼻子,似乎在闻风向。房繁离她有两米远的样子,紧盯着她的背。会忽然一回头,瞪着坚硬的眼珠。房繁发现她并不望她,那眼光似乎很凶狠。像梦中一般费力,房繁竭力将自己的思绪往回拉,想要考虑一下关于脚印的记忆,却听见会在旁边傲慢地说:
“那种事,不是要想就想得起来的,有的人一生都在作准备。比如你的母亲,她也在作准备。”
“我和妈妈都太容易激动了,像张某这类的事总落到我们头上。让你看见,总觉得不太好。”
“我想与那什么张某交个朋友。”会一字一板地说。
“啊!”房繁惊骇地倒退了两步,一脸不解的神色。
第二天房繁就看见会和那张某从隔壁走了出来,两人热烈地交谈着,张某还亲热地拍了拍会的后脑勺,就仿佛她是他的情人或亲妹妹。房繁死死盯着他们,妒忌得不得了。他俩出去了一上午,后来张某一个人回来了,哼着歌,趾高气扬的样子。
那一整天房繁和母亲都觉得十分悲哀,因为会背叛了她们,去和她们的死敌相好了。房繁一声不响,用哀伤的眼光看着窗外的一根电线杆,会就是从那里消失的,她觉得她不会再来了。
母亲在房子里转来转去,不知所措,口里唠叨着,说房繁应当找到会,与她好好地谈一谈。“她毕竟是我们的亲戚嘛,她不了解内情,被那张某欺骗了。”
张某似乎是对她家怀着戏弄的心情,路过她们窗前总是诡诈地笑,还放出大黄狗,威胁地朝她家门口狂吠。母亲听得不耐烦了,就端起一锅开水朝那只狗泼去,那狗后退几步,叫得更厉害了。
“畜生都容不了吗?”张某走过来油嘴滑舌地说,“你们这种人家什么人都容不下,只好关起门来坐在家中。你们讨厌人家,人家也讨厌你们。一天到晚坐在家中,像个什么话呢?”
“你这只恶狗!”母亲骂着走出门去,“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是恶狗吗?”张某一脸无赖相,“就算是,你那表妹却看得上我,她不是成了母狗了吗?”
母亲一脸通红,关上门反过身来对房繁说:
“气死我了!”
外面有人敲门,接着门闩一动,会进来了。母亲拉着会坐下,迫不及待地说:
“我们非提醒你不可,那种人,你难道就不怕?”
“谁?”
“还能有谁,与我们吵架的那一个吧。他从来不安好心,你还随意与他交往,我真为你的生命安全担心,他那种人,可是要谋害人的。”
“妈妈你不要说了好不好?”房繁对母亲的夸大其词十分厌恶和羞愧,只想赶快离开。
她走到门那里,迟疑地去开门,被会的一只手有力地拦了回来。
“张某的背后有条影子。”会平静地说,“他怕得发抖,才和你们吵架的。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他每天都出门,还带着那条狗,为什么呢?因为屋里太寂静了。他让那条狗叫个不停,你们也看到了的。我当然知道他要谋害我,这是免不了的。总的来说他是个有趣的人,有点忧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