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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房繁都不说话了。
会照旧与张某来往,打得火热。有一次她甚至还将张某带来房繁家里。张某坐在那里,挑衅地用脚将桌子踢得“哗啦”作响。会走到张某身后,将一只手掌按在张某的肩膀上,他便平静下来了,脸上却还是那种挑衅的表情。
“你,和他去野地里了吗?”房繁冷不防问道,连自己也对自己的提问感到奇怪。
“他不一定要去那种地方。”会说,“通常我们总是在马路上走或者到别人家里去。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们要干那种事,用不着去野地里,他家里就可以。你不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吗?”
“那么,你只和我去野地里了?”
“也不一定,这种事,怎样都可以的。”
“这屋里藏着毒蛇!”张某忽然大声嚷嚷起来,“成天关着门,算是怎么回事呢?我一到这种人家就觉得头晕。心神不定的,见了就讨厌!说起话来也与众不同,打哑谜一样。老回家的表妹,你还有完没完呀?你竟与这种人家来往,吃饱了撑的!”他站起身,扯了会往外走。会在门边回过头来向房繁做了个鬼脸。
母亲气得说不出话来,不但骂张某,连带着也骂会,说她是“鬼迷心窍”。房繁劝母亲不要恼,因为这些事都是她们自己闹出来的,如果她俩的脾气好一些,不与那张某吵,说不定会便不会结识他。都是因为她们个性太强,凡事不服输,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会身后拖的那条影子越来越短了。房繁与她并肩走在大街上,看着阳光下一长一短的两条影子,眼皮一跳一跳的。她记得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俩的影子是叠在一起的。会用愁闷的口气对房繁说起旅行的计划,因为老是呆在一处地方,天天看见张某这类人也没什么大的意思。房繁就想,会是否对她也厌烦了呢?她仍然在半夜拜访她,有时两人一起去野地里,只是像从前那种促膝谈心越来越稀少了,多半总是沉默,难怪两人的影子也不叠在一起了。但房繁依然有阴森的感觉。
虽然房繁从不刨根问底,会有一天仿佛是无意中说起她也是有家人的,只不过她没有说他们在哪里,以何种方式与她联系。她让这些疑问停在空中,然后随风飘散。在这种情况下,房繁就想要会脱离那张某,也想要她与自己说点什么,然而种菜的老农总是挑着粪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从她们两人当中插了过去。会一闪就闪开了好远,房繁要继续自己的思绪也是不可能的了,说出口的话又蠢又没有意义,不如不说。既然会并不把那张某放在眼里,自己又何必与他计较呢?莫非计较的目的就是要摆脱他吗?连她自己也清楚要摆脱这个人是不可能的,会的行为就是为了向她说明这个道理。
“你的妈妈,总该与你见面的吧?”房繁试探地问。
会仰着头,保持着高傲的沉默,狭长的双脚稳稳地站在沙地里,双手插在宽大的衣兜里,全身散发出那种阴冷的气息。
房繁就想,也许为了那该死的张某,她瞧不起自己了。其实呢,她自己并不很把张某当回事,只是母亲一挑逗,她就忍不住了,就像那么回事了。她很想向会表白这一点,每次一表白,却得到与预期相反的结果。会说她的懊悔心理是“故作清高”,还说“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摆脱不了谁,何必自寻烦恼”。房繁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像会一样与张某这类人打成一伙。她太冲动,母亲也是这样,为了这冲动,两个人都付出了代价,不得不生活在一种尴尬的境地里。对于这种境地她倒是随遇而安了,但母亲却不安,总在冲动,肇事,没完没了。母亲认为会既然是自己的亲戚,就应该站在自己这一边,她尽自己的力量拉拢会,诽谤张某,毫不隐瞒自己的俗气。但会总是不偏不倚,使她十分沮丧。
房繁邀了母亲去调查会的行踪,她们要跟踪她,找到她的住所。会一出她们的家门她俩就尾随而去,远远地盯她的梢。会走得很快,所以一会儿她俩就气喘吁吁了。中午时分会从一栋楼房的楼梯上去了,房繁和母亲也连忙跟了上去。
“这是我原先的同事老袁家嘛。”母亲悄悄地对房繁说,“难道会竟是她的女儿?不对,她只有个儿子。”
会在老袁家大声说话,老袁也在大声说话。她们似乎是在讨论一桩买卖,会正在与老袁讨价还价。老袁很生气,说会“不顾交情,不要面子”。这些话都被房繁和母亲听见了。
“你真是寸步不让呢!”老袁的声音。
“我还欠着很多人的账呢!难道你不明白吗?”会厉声说。
谈完买卖,老袁请会吃饭,会吃完饭就下楼了,房繁和母亲连忙躲在隐蔽处。后来会又到了一家人家,这家也是房繁家的熟人。会又扯着嗓子大声说话,好像故意说给门外的人听似的。开始他们的谈话很含糊,房繁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的意思,于是开始走神,正在走神之际,忽然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房子里面还是在谈买卖上的事,只不过会是在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讨价还价。那位熟人也很生气,不住地朝地上吐唾沫,敲桌子,还骂会是个“吃人肉的高利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