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第8/16页)
老婆和他一块儿在沉默中遐想了一会儿,就拍拍他的脸颊,进厨房去了。再过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猫的惨叫,那只猫就像被开水烫了一样。随着那叫声,老东脸上的肌肉猛跳了几下,他也起身进厨房,看见了被绳子拴着的名叫阿黑的猫。阿黑朝他扑来,可又被绳子绊住,于是露出牙,发出低沉的咆哮。外面有人敲门,老东连忙出去开门。
原来是老言,提着吊床站在门口,通体健康,精力饱满。
“你总是那么急躁,”他一边坐下一边说,“你练深呼吸的时间太短了,只是一味地耗费生命。当然必要的耗费是可以的,但要时刻想到这个问题,你看呢?”
“最近我被两个不讲道理的家伙缠上了。”老东愁眉苦脸,“你也看到的,我成天就被他们缠住,想要做运动也做不成,我越来越不中用了。啊,有时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关键还在你自己,你这人眼高手低。”他看定老东,直看得他不好意思。
“我老婆也这样说我,连那只猫都有这样的看法。”老东咕噜道。
“那就把自己的弱点忘记,放任自流是解决的办法。”老言宽容地笑起来。“你明天和朋友一块来,来了之后,我要做一种表演给你看。最近你注意到了延年益寿的问题,我很高兴,我从前告诉你,你还不耐烦听呢,你的性格就是有这个问题。”
老言坐在桌旁时,有一个人在窗外不停地喊他的名字,老言明明听见了,却脸都不转过去,只把桌上老东画的那张图翻来覆去地看。窗外那人也很耐得烦,老言坐多久他就喊多久,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老东就问老言要不要开门,老言做了个手势制止他。
“任何影响延年益寿的事都不要做,额外的参与总是于自身不利的。如果有人在门外喊,最好不理,如果有人进来和你谈话,你也不要看不起别人。”
老言又坐了一气,突然问:
“猫在哪里叫?”
“在厨房里。”
“将猫拴在厨房里,这种策略很好,咬了你没有呢?”
“咬了,没咬着。”
“看来处处都是陷阱呀。我希望你明天早一点来树林,来晚了我就睡着了。”
“早不了,小偷们要和我去机械厂偷铜螺丝,我怎么早得了。我一个人去树林吧,又心里不安,近来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了。”
“你说‘小偷们’要去偷螺丝,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这事与你无关吗?”
“也不是完全无关,有一点关系,不过我与他们不是一伙。那画家是自愿加入的,我和他不一样。”
“你要仔细想清楚,”老言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不由得背上出汗了。“我听你谈论过好几次了,每次你都想划清界限。虽然我不管你的私事,可这对吸氧也是不利的。就比如那只猫……你听,外面那个人已经走了。我总是耳听八方,心怀不乱,这就是吸氧的益处。像这种站在窗外的无赖汉,如果你注意他,他就永远跟定你了。刚才我说到哪里了?你明天一早就来吧,和你朋友一起来,回去的路上偷螺丝也可以。我原来有一个女邻居,她也想长寿,有时也和我一起到森林里来,可是她有个弱点:特别贪吃。她没事就在家中搞烹调,满足她的好胃口。有时在树林呆久了,她就后悔得要死,说自己又放弃了一顿美味,慢慢地,她就不愿和我来了,一个人在家里大吃特吃,门都很少出,她的朋友全是吃客,家中四季飘出食品香味,厨房的外墙流着黑色的油迹。我与她作过斗争,她痛哭流涕,下决心戒吃,可第二天还是照旧。不到两年她就患肝病死了,临死前眼泪汪汪,让我带一盘烤鸭给她饱口福。当然你和我这位女邻居不同,你只不过是注意力不够集中罢了。你还是很想长寿的,我看见你做深呼吸时比我那个女邻居还是认真一点,你也想敷衍,因为外部干扰太多了,你习惯了就会好起来。”
老言站起来要走,老东就扯住他的衣服让他听了下面一通话:
“老言,我真是觉悟得太晚了啊,我太糊涂了,以前总是对你有抵触情绪,我告诉你心里话吧:他们算不了什么,尤其是冒牌画家大彭,我还不清楚他啊,他不过是帮小偷做下手的料,莫非我还不如他?他们没有生活目的,对生命也不像你老言这么珍视,成天就在外浪荡,偷了点东西就自以为得计,那画家从来不画画,他算怎么回事?我现在算搞清了:唯有你,才有力量蔑视他们。我打算向你学习,明天不跟他们去了。”
“我才不蔑视他们呢,你这白痴!”老言厌恶地说,“我要走了,你扯住我干什么呢?我实在是帮不了你的忙,你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