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之间的表演读《神曲·地狱篇》(第3/3页)
在这场灵魂的变故中,“死而后生”是其规律。幽灵们所做的,是让怜悯心死灭,亲手彻底毁掉已无价值可言的肉体,然后再“从蚂蚁的卵里重新生长出来”,以更强盛的生命力来再一次重新清算肉体在人间的罪孽。也许他们清算的时候内心并不那么自觉,但可以感到有种强力在迫使他们采取决绝的态度。
清算肉体的罪孽的方式除了自我折磨、相互咬啮、不断蜕变之外,还有一种无法诉诸行动的复仇,它是以极端条件下的加倍想象来实施的。第三十歌中受别人唆使伪造了金币而遭致灭顶之灾的亚当谟师傅,在地狱里四肢被绑、寸步难移。在这样的处境里,如果他还要将世俗的情绪在地狱中继续发泄的话,惟一可做的事就是想象了。于是他在复仇的焦渴中反复地想象清泉,在身体的无能中不停地诅咒仇人,并设想报仇的情景。他的这项事业使他心中的烈火烧得更旺,所以他的形象显得还是那么有生气,丝毫没有萎靡的迹象。其他那些犯同样的罪,浑身发臭的囚犯也毫不示弱,每个人都将生前的恩仇记得清清楚楚,谁也没有和解的意愿,而是要永远记仇。
当“我”看到地狱里这相持不下的丑陋景象时,真是百感交集。一方面,我为自己也为人类羞愧,觉得自己沉溺于这类世俗的争斗真是可耻,这类争斗似乎使超脱成为了不可能的事;另一方面,我又为自己的俗气的“爱好”辩护,因为同情心已在暗中深入到了骨髓。最后浮吉尔教导我说:
“不用这样羞愧已能
洗刷比你所犯的更大的过失:
因此抛去你的一切烦恼吧!
万一‘命运’女神又把你带到
人们在作像这一类的斗嘴的地方,
你要想到我是永远在你的身边:
爱听斗嘴的愿望是一种庸俗的愿望。” [42]
浮吉尔的心愿是矛盾的,这种矛盾是精神与肉体的永恒对立之体现。他到底是真谴责还是假谴责?也许他没说出来的话是:沉溺于世俗之恶时,只要不忘理想的存在就不会真正堕落。人出于本能要关怀肉体的需要;人同样出于本能却要将这需要转化成精神的渴求。所以两方面缺一不可,只有如此,生命之树才会长青。所以浮吉尔的谴责是必要的,“我”也不会因为他的谴责就放弃对世俗事物的兴趣,而会在他的反复无常的态度中去领略他的真实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