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鲍之交(第3/4页)
用鲍富平的话说,那孩子犯了规:你就算用啤酒瓶子打我,也应该直接砸我的头,而不是把它扔出来。万一没扔到我头上,后面围观的人不就倒霉了吗?这种时候,管联志一边给他包扎,一边苦口婆心地说,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总是打架,用的绷带太多,连院长都发现了。鲍富平大怒道:“废话!用得再少,包在我头上不是一样被发现吗!”管联志就不说话了。两人沉默了半天,管联志包扎完了,才缓缓地说:
“这世上的事儿,你全都想抱不平,你可抱不过来。”
鲍富平捂着脑袋,低声说:“这世上的闲事,你全都想管,你可管不了。”
管联志说:“我管的事,都是有方法地管。”
鲍富平说:“别逼逼。哎哟。”
管联志不再说话了。他想要给鲍富平上的课,一直到多年以后,鲍富平后来的领导才给他上了。那时候两人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
这两人闹翻的事情,在医院里大概流传着三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说,他们两人去县城里唯一的电影院看电影。前排有两个人在放映时不停地大声评论,管联志就拍了拍他们,做手势让他们别出声。散场以后,这两个人就一路跟出来,把管联志揍了一顿。天可怜见,鲍富平此时正好买烟去了,等他回来,管联志已经快要被细细切做臊子了。鲍富平暴喝一声,势如惊雷,冲上前去揪住一个便打。另一个当然不干了,在后面又踢又扯,但是鲍富平一来自重太大,二来抗击打能力太强,三来意志太坚定,看起来是非要把头里这个打死不可,所以没扯开。这时候管联志突然爬起来,抱住鲍富平的虎躯,连喊“别打了出人命了”。结果后面那人照定鲍富平侧脸就是一皮靴,然后拉起同伴就跑。管联志抱着鲍富平,像只树懒,怎么也甩不开,就这么让俩人都跑了。
拥护第二种版本的人,对第一个版本嗤之以鼻,认为这纯属胡扯,因为两个大男人不可能去看电影。持这种想法的人真是太跟不上时代了。这个故事真正的疑点是管联志怎么可能控制得住鲍富平,但是不管怎么说,它符合两人处理矛盾的基本方针。现在应该说说第二种版本了。这个版本是说,有一天两人去鬼区的酒吧巡逻,当时已是落霞更在夕阳西了,只见酒吧破旧的木板房外,一片沙地上停着一匹高头骏马,一个黄衣汉子脚踩马镫,正要翻身上马。但是他显然喝多了,因为他连续翻了好几下都没翻上去。管鲍二人也没当回事,就开过去了。巡逻了一圈,回来时再路过酒吧,则已经是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只见那个黄衣汉子还在那儿上马,只是动作慢了许多,蹦几下就歇一会儿。马都烦了,不停地打响鼻儿。鲍富平见了,大笑不可止,直捶车窗户。眼看笑得要背过气儿去,突然停了,因为管联志熄火、停车、开门,要下车。鲍富平问他干吗去,答说把那汉子拉上车来,送回去。鲍富平说,你知道他住哪儿?管联志说知道个大概,因为这家伙被送去医院的次数太多,跟家属简单聊过几句。鲍富平又问,那马怎么办?管联志说,我又不是兽医!说罢下车,走上前去。鲍富平从后门跳下车,连声喝止,让管联志少管这人的事。“他现在不是还没受伤呢吗!”他喊道,“咱们又他妈的不是警察!”管联志就是不回头,走到切近,一手拉马缰绳,一手扶住那醉汉,正待说话,忽听发动机点火声音响亮,回头一看,鲍富平把车开走了。“你骑马回去吧!”他说。
拥护第三个版本的人,认为第二个版本太过于夸张,怎么会有人在原地上马上了几个钟头呢?持这种观点的人应该都是刚调来没几天的,因为这种场面在酒吧门口经常上演。现在应该说说第三个版本。这个版本是说,一个冬天的晚上,医院同时接了两个急救电话,一个抽羊角风的在甲区,一个心脏病发作在鬼区。小魏那车领命而去,往甲区去救羊角风。这并不是因为医院认为管联志一组的医疗水平高,而是认为小魏他们处理不好鬼区的复杂情况。管联志和鲍富平不敢怠慢,飞身上车而去。
这天晚上,由管联志开车,堪堪快到目的地,眼睁还有一里多地的时候,突然停了。鲍富平从车厢末尾一个虎扑蹿上前来,敲玻璃问怎么了。管联志急道:“你看!你看!路边儿有个死人!”鲍富平开窗户一看,路旁有道沟,沟里有辆摩托车,已经摔得七零八落,四野全是零部件。不远的道旁倒着个人,显然没死,因为他还在手刨脚蹬呢。这人倒的地方在车灯光柱的边缘,道上没有路灯,看不真切。鲍富平愣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拍窗户叫道:“看他干吗啊!前头一个要死的等咱车呢!”管联志大惊,回过头来,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鲍富平,好像在看一头额上生角、肋下生鳞的怪兽一般。“你说什么呢!”他声音不大,但表现出了极度的吃惊和愤怒,“眼前就有一个快死的啊!快下去救人!”说完推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