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人(第5/5页)
奶娘嘴张得大大的,回不过神来。她不知道大家都以为她会死在路上,所以,早就将她忘记了。当大家都把她忘记了时,她就不该再回来了。她不知道这些,她说:"我还要去看看老爷和大少爷呢,我有一年零十四天没有看到他们了。"
太太说:"我看,就不必了。"
老婆子又说:"我去看看桑吉卓玛那个小蹄子。"
我告诉她,桑吉卓玛已经嫁给银匠曲扎了。看来朝佛只是改变了她的样子,而没有改变她的脾气。她说:"这小蹄子一直想勾引少爷呢,好了,落到这个下场了。"
弄得我也对她喊道:"你这巫婆滚下楼去吧!"
还是叫这不重要的人的故事提前结束了吧。
我趁着怒火没有过去,发出了我一生里第一个比较重要的命令。我叫人把奶娘的东西从楼上搬下去。叫她永远不能到官寨里三楼以上的地方。我听见她在下面的院子里哭泣。我又补充说,在下面给她一个单独的房间,一套单独的炊具,除了给自己做饭之外,不要叫她做别的事情。看来我这个命令是符合大家心意的。不然的话,父亲,母亲,哥哥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出来将其推翻。老婆子在下面闲着没事,整天在那些干活的家奴们耳边讲我小时候的事情和她朝佛路上的事情。我知道后又下了一道补充前一个命令的命令。叫她只准讲朝佛路上的事,而不准讲少爷小时候的事。这命令她不能不执行。当我看到她头上的白发一天多过一天,也想过要收回成命。但我看见她不断对我从高处投射到院子里的影子吐唾沫,便打消了这个慈悲的念头。
后来,到她老得忘了向我的影子吐口水,我也不再把她放到心上了。她的死,我都是过了一年时间才知道的。即使这样,人们还是说,麦其家对得起傻瓜儿子的奶娘。
我想也是。
天晴时,我望着天上的星星这样想,天气不好的夜里,我睡在床上,听着轰轰然流向远方的河水这样想。后来我不再想她了,而去想那个不被土司接纳的新派僧入翁波意西。他有一头用骡子换来的毛驴,他有一些自己视为奇珍的经卷,他住在一个山洞里面。
等到风向一转,河岸上柳枝就变青,就开出了团团的绒花,白白的柳絮被风吹动着四处飞扬。是啊,春天说来就来,来得比冬天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