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8页)
玉鸟。最便宜的,四毛七一盒。又涨价啦。你摇摇头。她拿出一条“大重九”扔到你怀里。我不要,太贵啦。赊给你。她狠狠地盯了你一眼。她说,你现在好可怜,那时候你多么神气。你有些哆嗦,历史的味道涌t心头。
“噢啦啦啦……”偏瘫在床的老岳母大概是要撒尿。她的声音十分可怕,不似狼嗥胜似狼嗥,听到这声音你就心悸。
他说你叫张赤球。
你对我们说他叫张赤球。
这些话都是他挂在笼中横杆上对我们说的。
这些话都是你挂在笼中横杆上对我们说的。
为了听你讲故事,我们像侍奉亲爹一样,冒着被动物敌视的危险,从头生一撮旋转白毛的羊驼的铁笼旁弄来粉笔喂你。羊驼笼外有一堵短墙,墙上挂了一块黑板,黑板上写了一些歪斜的大字:
麸皮一百斤谷草十捆三号野驴与缺耳交配成功黑板的木槽里,积存着大批的、长长短短的、形形色色的粉笔头。你对粉笔的感情如此深厚,以至于见到它们时眼睛里就会放出夺人的光彩。你的喉结上下移动着,你的嘴里发出啮咬粉笔的“嘎巴嘎巴”的脆响。你啮咬粉笔时眼睛里流出混浊的泪水,使我们想到爬行动物馆里鳄鱼。你说:
一缕黄光从常璃洞里透进来。拥挤着六个教师。物理教师办公室,面积十二平方米。涂满了煤灰、苍蝇屎、苍蝇尸体粘在白粉壁上;苍蝇的血迹和肚肠干痂在方富贵老师的备课本上。其实他根本无须备课,那点知识已经烂熟于胸中。张赤球坐在方富贵的对面,两人面貌相似,好像一对略有区别的孪生兄弟。他老婆和你老婆很熟。大球小球也与方龙方虎很熟,两家只隔一堵墙,不养鸡犬,人声相闻,时有往来。阳光。白粉壁上苍蝇煤灰痰迹一片。爱情你在哪里?新从师院分配来的青年教师小郭,盯着墙壁双眼发直,诗句从嘴里喷薄而出:爱情你在哪里?
贮水的大缸,挂着血红的釉彩,能盛六桶水。水压迫缸壁缸不破。力与压力、压强之类公式。总有一天会破,也许是被外力击破,压力点,公式之类。阳光照着缸里的水,水的影子在天花板上移动。光学之类。公式。人射角与反射角之类。物理眼看到到处都是物理,数学眼看到到处都是数学;化学教师的眼球是塑料的,塑料耳朵塑料嘴,塑料胳膊塑料腿,一走路咯咯吱吱响。语文教师屙汉字拉作文擦腚用报纸,省下了买手纸的钱,买烟、打酱油,哪怕肛门铅中毒。
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安一口釉彩大缸呢?为了防火?不是,因为二楼上的水龙头从不出水,水塔太低压力不够,流体力学,公式。水房被数学教师于化虎乘机霸占,门口貼上一个大红“喜”,拉进一个姑娘去,放一串鞭炮,从此水房变成洞房,姑娘成了新娘,小伙子成了新郎。
“小郭,小于结婚你眼红啦?”
“我没有资格找老婆,这几个工资刚够我自己开销。涨价,同志们,涨价,同志们,涨价,同志们,价格如一匹发了疯的野马,或者,如一支插进沸水里的温度计!明天我准备辞职販虾酱去!”
“人其实都是为面子所累!”德髙望重的祖师爷孟宪德捋着胡子说。他是方富贵的老师,方富贵是小郭的老师,他捋着山羊胡子说,“其实,能去贩虾酱也是好事……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呀其实,您孟老夫子!我活该倒霉中了您的奸计。您说报师范吧报师范,教师这行迟早会成为让人羡慕的职业!考进了师范,坏运气跟俺攀上了亲缘。当时落了榜才好。瞧人家马鸿星,鸿星高照,开了个马家炸鸡店,早就成了十万元户,我辛苦一月,得洋六十八块二,还不够马鸿星一天嫌的……”
紧接着教师们的牢骚河开了闸,哇啦哇啦官僚主义偷税漏税行贿受贿请客送礼大吃大喝二道贩子驼蹄与熊掌猴头燕窝全出门坐皇冠空调铺地毯假酒假烟坑蒙拐骗人口爆炸……别吵啦停水停电电老虎水豹子车匪路霸停水干渴停电一团漆黑……该把你们通通划成右派……因为没水冲洗,学生们值日不积极,厕所里像沼泽,肥肥的臭气从容不迫地洋溢出来,和着暖洋洋的春风,在走廊里回荡。臭气经过物理与
化学,分解与裂变,竟成了油炸小公鸡的香味。它悄悄地进入高一班的教室,进入高二班的教室,进人高三班的教室,进人于老师的新房,滋润着学生们的心灵,营养着教师们的肉体,还有,于老师爱人的腹中胎儿。
“P乌”
“是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