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15页)



我仿佛看到,你对我们说,她翘起屁股,对准王副局长的黑色方脸,淋了一泡焦黄的尿,这无疑又是一个杀佛灭祖、裹读圣灵的举动,奇怪的是,王副局长绝对没有生气。他水灵灵的脸上绽开天真的笑容。他像一个恶作剧的小男孩,她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女孩。我仿佛看到记者处副处长双手擞着流汗的照相机,哆哆嗦嗦地抢拍着那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游戏。我仿佛听到了《好一朵石榴花》的美妙乐章在他的心里低低地回旋着,在河的波浪里回旋着,在白杨树的乳汁里回旋着,在油亮的家燕羽毛里回旋着。它们都在歌唱,歌唱《火红的爱情》。当然,只有火红年代里才能产生火红的爱情。

我们仿佛觉察到,这里出现了一个技术错误:你曾说:她往王副局长脸上撤了尿后,意醉心迷地返回金鱼巷十三号,在Rx房状的门钉锦前,碰到了正在等候好消息的记者处副处长。你现在却说,记者处副处长在白杨林里拍照!

她还在审判着那盆假菊花:你尽管长开不败,但你是死的,你不能像真菊花一样呼吸空气,你断裂了也不会流出水分。她的嘴审判着菊花,心却飞向了猛兽馆旁边那栋白色小屋子……我抚摸着相册发黄的缎子封面,犹豫片刻,猛地揭开。只有十足的流氓才能拍下这样的照片…我往他的脸上撤尿。前天你还躺在这张工作台上,像当年躺在绿草地上一样年轻威武。昨天,钢板下的弹射机关把你像炮弹一样弹射进烈火熊熊的炉膛……你这个魔鬼!小偷!特务!招容师校韶相册砍着猛兽管理员光秃秃的额头·,…她抬起脚来猛踢了一下子那盆塑料花,塑料花滴零零滚到墙角上。颠几下,再次耸立起来,花、茎、叶,都没有丝毫伤损。她抱着脚坐在地板上。花盆碰痛了她的脚趾,真正的鲜花在墙外窃窃私语,仙人掌的黄花在窗台上微笑。

我们仿佛听到了猴山上的喧闹,嗅到了东北虎尸体的血腥,那晚上皎洁的月光照翅着我们的眼睛、牙齿和指甲。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嫁给你并不爱的张赤球?”猛兽管理员摄住了整容师的手腕,使劲一捏,她感到剧痛,手指张开,古老的相册掉在了用王副市长的脂肪配制成的狮虎饲料上。

她恼怒地用唾沫碎他,用脚踢他,用另一只手抓他的眼睛。他用另一只手在她的胳膊肘上捏了一下,她全身酥软,顿时老实啦。

我仿佛看到一张绿色的日历,这是一个星期六的黄昏。在灿烂的晚霞里,石榴花的消灭涎生了红石榴和绿石榴。你没答理那嗅觉灵敏的记者处副处长,闯开大门,沐浴着一片辉煌走进母亲的庭院如今它成了你记忆里的风景。你往她嘴里填塞着具有催眠功能的配方食物时如何能不思念那倒映在养着青青河蟹的水缸里的石榴树?还有那开花的季节里,母女俩赤裸着身体在院子里的浪漫行走?香椿的干枝上萌发了杏黄色的新芽,倾下有血色羽毛的燕子飞进我家,在攘条上筑巢。~一如今的虱子快把你吸成了一张灰白的皮,我的曾经风流成性的娘。你消灭了虱子,又往配方食物里添加了老山参的粉末。这是关于庭院的回忆唤起了母女的深情。你躺在床上,天已黄昏。你母亲用她的丰富经验开导你: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燕子在巢里叨啾,我在床上抽泣。后来乌云漫上来,春天的雨水下降。雨点吧哒吧哒地敲着据瓦,一片瓦吧哒,千片瓦吧哒,一夜馆瓦吧哒,清晨新美如画。属于田野的风,灌进了我们的小城,风里有槐花,风里有草芽,风里有蛙鸣,风里有爱情,风里有拼抖。金鱼巷里,应该出现一个提篮的村姑,亮开她甜而不腻的嗓子,叫卖时令鲜花。小城一夜听春雨。深巷叫卖红杏花。杏花早已化成了泥土,挑花也烂在树下,梨花随风翻滚,村姑也不知流落到了何处。五月里应该叫卖金黄色的苦菜花。我仿佛看到,在那个早晨,蜡美人颠着小脚跑到第八中学,敲开了物理教师张赤球的门。他正在对着镜子刮脸刮胡子,满下巴肥皂沫。他使用着一把乡村铁匠锻造的剃头刀。此刀样式笨拙却锋利无比。完全可以肯定,是因为蜡美人的到来,才使物理教师慌张中出了差错—剃头刀在物理教师鼻翼上拉开一个大口子,结了一个疤,成了他鲜明的个人标志,为几十年后替方富贵换颜整容作好了准备。

“我知道你根本不爱他,但是你却嫁给了他。”猛兽管理员松开她的手。她坐在椅子上,目光凄迷,看到他从虎豹豺狼的食品柜里摸出一块黑色的干肉,野蛮地咬了一口。从他咀嚼的动作你猜想到他的牙齿异常坚固。从他腮上隆起的条条肉棱,你断定他的咬肌久经锻炼,异常发达。她凄凉的耳朵里响着他残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