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15页)
整容师用手撕着自己的大汗衫,转身走进了厨房。
物理教师脸上的皱纹又密集起来,他处在香味的发源地和哭声的发源地之间,像处在太阳和月亮的引力场之间。他无法违背物理学上颠扑不破的定理,他想奔向太阳,但忘不了月亮。物理教师用他的行动证明着定理,昭示着物理学的奥秘。
她在厨房里嚼哩啪啦地摔打着锅碗联盆。她像一个雕刻艺术家,雕刻一个人的头,目的是为了赚钱;但把这个人头出卖给他人时,却有些暖昧的痛苦。
物理教师走进厨房,看到整容师眼睫毛湿了。他又上去摸她的臂膊。她说: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任何企图准确揭示男女之间感情变化的文学家都是愚音的,只有白描永远处于胜利的位置。叙述者说。
叙述者说物理教师和整容师在厨房里一起准备晚餐,他和她配合默契,心领神会,一举手一投足都像久经训练的亲密搭档。她需要菜刀时,菜刀就像小鸟一样飞到她的手里。他藉要碟子时,碟子便如蝴蝶一般翩翩降落在他的面前。这期间小球曾两次掀动门帘,伸进来他的圆四的脑袋说话:
“爸爸,妈妈,晚饭还没好吗?哥哥在拆墙!”
门帘突然降落。他和她相对着脸。厨房里香气弥漫,锅里的油吱吱地叫着,炉子里明亮的煤炭火焰舔着锅底,好像性情暴烈的小兽鲜红的舌头在舔着牺牲者的白骨。
她猛地扑上去,亲着物理教师的嘴,并且迷乱地说:
“我的丈夫……我的亲丈夫……”
我感到他的嘴是贪婪的,他接抱我的胳膊有力、而且紧张。整容师说,我的心里有仇恨、有欲念、有恶作剧。但最主要的是一种对男人的渴望。在很早的时候,我曾被这种心情驱使,扑向了他的怀抱,后来我拔了他的牙,开了他的膛。我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淫荡的女人。从本质L说,男人喜欢淫荡的女人。这好像是一场猫与鼠的游戏。他外出做买卖至今未归,我其实也在担心。但我不盼望他回来,不对,莫合文集十三步不对,我还是挂念着他。我是不是爱上了这个有着他的脸,但并不是他的男人呢?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是不是从一开始决定为他改换面貌时我就想到要和他同枕共袭呢?我说过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切都是凑巧。凑巧他死了,凑巧他要我为他整容,凑巧他被王副市长挤进了冰柜……我是不是有意勾引他?难道觉察到了他对你身上气味的迷恋了吗?
“你,……真香啊……”他迷醉地说。
也是有一张这样的脸的男人,多次地批评我身上有一股死尸的气味,他说连我的牙缝里都渗出死尸的气味。毫无疑问,他的赞美使我的心陶醉,你可能不知道,女人比男人更渴望赞美。女人也比男人更慈悲。他既然迷恋我的香味,我为什么要吝音?你大概不知道,女人的真正的气味只有被男人楼抱和搓揉时才能放出,就像美酒被摇荡,才能洋滋酒香,就像花朵被揉烂才能提出香精。你不要挑剔我前言不搭后语,谈论这类问题,国家总统也是语无伦次,而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妇女,只受过中等教育。他紧紧接抱我时,我的心在冷笑。他的下体滚黄时,我也滚烫,但我的心依然在冷笑。屠小英的哭泣抵不过我头发上的气味。屠小英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她的哭泣声突然大起来,好像墙壁被洞穿,有了声音通行无阻的渠道。他ow我舌头的嘴突然松弛了,他的胳膊也死了。他的温度开始下降。我听到哭泣声变成了得意的冷笑。她站在我面前,站在他背后,挺着她的俄罗斯大奶牛的Rx房,炫用着她的亚麻色假洋毛向我挑衅。我想,不能退缩。我接抱着的是我的丈夫!他的脸是我丈夫的脸!她无耻地说:他的身体是我丈夫的身体;她对我如数家珍般地细说他的特征。她开始拉他、拽他,他降温继续,继续降温。我对她吼叫:找校领导去!连小学生都知道你丈夫已经死亡!他的尸体己经被医学院的学生用刀子切得四分五裂!校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殖器上有一颗黑痣。你敢去找校长吗?她停止了哭泣。她可怜巴巴地哆嗦着,那两只俄式Rx房沉重地坠弯了她的腰。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这样狠毒,女人与女人之间没有温存。同性恋?我不知道同性恋的心理状态。你不要责备我。我抚爱着他,对她又怜悯起来,她身着黑衣,一个受人尊敬的寡妇,含冤而去。我比男人更了解女人的痛苦。他又疯起来,他的温度持续升高,他的温度
越高我越感到伏在床板上、咬着被单子、强咽下哭声的屠小英值得同情,好像我抢走了她的男人,我不会撤谎,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尽管我用疯狂回报他的疯狂,尽管我用高温回报他的高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