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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缸子,呷了一口残酒,双眼放着光,脸上爆着锈屑,像刚从炉中提出来的一块等待锻打的熟铁。

“便宜都让你这个小子占了!”我满怀醋意地说。

他抓起那只烧鸡头嚼着,骨头渣子掉到河水中,引得河中群鱼泼刺刺跳跃。他真诚地说:

“事后想起你,我感到很内疚,但人家都说爱情是自私的对不对?”

我捅他一拳,说:

“你小子,为什么不跟她结婚去?”

“我想跟她结婚,她能跟我结吗?我原想在南边打成个英雄回来跟李翠香吹了,就去找她。”他苦笑着说。

“她知不知道你牺牲了?”

“嗨,别天真啦!”他忧悒地说,“你以为她还会记着我一个农村兵?再说我也不是英雄。我要像李成文那样,开战第一天就舍身炸个暗堡,电台广播,报纸登照片,她也许会触景生情,想起跟我还有那么一段故事。”

“说到底你是运气不好,”我说,“你死得挺窝囊。”

“这样也好,”他说,“要是我真成了英雄,那不很荒唐吗?我干了多少坏事呀!要是我成了活着的英雄,回守备区演讲,正碰上牛丽芳,那就热闹了。哪有英雄在住院期间闹恋爱的?”

我说:“也许英雄里边也有在没成英雄前做过荒唐事的。”

他说:“不提旧事了,死都死了十几年,还后悔什么呢。”

我端起搪瓷缸,说:

“让我们为牛丽芳干完杯中酒吧!”

他说:“好,干!”

我们吃完了面包、香肠。他把酒瓶子塞到树冠里,提起塑料布,把上边的食物渣滓抖到河里,大群的鱼儿吱吱鸣叫着围拢过来。有白鳝有鲇鱼有鲤鱼有草鱼还有一只大如团扇的老鳖。他突然问我:

“想不想钓鱼?”

“想啊,有钓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