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炮(第5/10页)
第九发炮弹,瞄准了肉联厂内老兰的秘密卧室。这是一间与他的办公室相连的小屋,里边安着一张宽大的木床。床上的卧具是当时最贵的名牌,散发着一股茉莉花的清香。卧室的门,外人难以发现。老兰的办公桌下有一个电钮,只要轻轻一按,墙上那面穿衣大镜子就会往一边滑开,显出一个颜色和墙壁一样的门扇,拧开钥匙,推开门扇,老兰进去,一按电钮,外边的大镜子就会自动合上。我知道这间卧室的准确方位,发射前进行了反复的计算,考虑到了月光的阻力,和炮弹的脾气,争取把误差减少到最低限度,希望这发炮弹不偏不倚地落在床的中央,如果有女人陪老兰睡觉,那就活该她做个风流鬼。我稳住呼吸,双手着这发似乎比前八发沉重一些的炮弹,让它自然地落进炮膛。炮弹出膛,一溜火光,飞到最高点后,然后平稳地往下滑翔。那间秘密卧室的一个最明显的标志物是那个老兰请人违法安装的能够接收境外电视的卫星天线,那玩意儿形状像个大锅,颜色是漂亮的银白色,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那发炮弹,被天线照花了眼睛,冒冒失失地钻到肉联厂的狗栏里,炸死炸伤了十几只几乎变成恶狼的肉狗,还把那高高的木栅栏炸开了一个豁口,那些没有受伤的狗,犹豫片刻,便如梦初醒般地从豁口里窜出来。我知道,从此这个地方又多了一群祸害人的畜生。
我从老头子手中接过了第十发炮弹,刚要发射,但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我原先瞄准的是老兰那辆从日本进口的皇冠牌高级轿车,我看到老兰躺在后排座位上打盹儿。司机坐在驾驶座上,也在打盹儿。车停在一栋小楼的前面,似乎在等候什么人。我瞄准了车前的玻璃,希望炮弹能穿破玻璃冲进去,正好在老兰的怀里爆炸。即便又是颗臭弹或者又是一颗和平弹,单凭着那股子巨大的惯性,也足可以把老兰的肚子砸烂。除非他能去换上一套完整的肠胃,否则他就要死掉。但我刚要把炮弹送进炮膛,老兰的轿车突然发动起来,沿着通向城市的公路,飞快地滑行。我这是第一次射击移动目标,一时慌了手脚。急中生智,便一手移动着炮筒子,一手让炮弹进膛。轰隆一声,我感到一阵热浪扑面,火药在炮膛里燃烧时放出的高热使炮筒子灼热,如果我不是戴着手套,非把皮肉烫焦不可。炮弹追着轿车飞,落在了轿车屁股的后方,简直成了替老兰送行的礼炮。真是他妈妈的。
第十一发炮弹对准的目标,射程很远。在县城和乡镇之间,有一股富含多种矿物质的温泉,被一个农民企业家开发,建起一个供大款和大官销魂的松林山庄。名曰山庄,哪里有山?连个土疙瘩都没有,原先有一片坟墓,也被摊平。只有几十棵黑色的松树,在月光下好似几十炷烟雾,掩映着白色的建筑。那股子浓浓的硫磺气味,我站在平房上似乎都能闻到。一进大堂,就有美貌的小姐上前招呼,她们穿着短衫,露着大腿,腰间松松地系着一条布带,只要轻轻一扯,就会赤身裸体。这些小姐,都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话,啁啁啾啾,好像鹦鹉。老兰先在大池子里戏水。池子中央,站着那个著名的断臂女人。然后他钻进桑拿室,在里边蒸得大汗淋漓。他换上肥大的短裤,穿一件杏黄色的短袖褂子,进入按摩室,选中了一个肌肉发达的小姐,让她给他泰国式按摩。那女子搂着老兰,两人好像在摔跤。老兰,你的末日到了。你洗得如此干净,死了也是个干净的鬼。我让炮弹落进炮膛。炮弹飞出,半分钟后,变得像一只洁白的鸽子,带去了我的信息。老兰,请接应炮弹。小姐手扶头上的横杆,站在老兰背上扭屁股。老兰哼哼唧唧,不知道是痛苦还是舒服。炮弹又他妈的偏离了目标,一头扎进那个咕嘟咕嘟冒水的大池子里,炸起一根水柱,然后是水花四溅。那个断臂的大理石女人,脖子被齐齐地炸断。成群的男女从灯光幽暗的小屋子里跑出来,有的穿着仅能遮丑的衣服,有的光着屁股。老兰安然无恙,躺在按摩床上,歪着头喝茶,那个小姐,上半身钻到了床下,屁股高高地翘着。好像一只顾头不顾腚的鸵鸟。
黄彪家的热炕上,老兰与那个风情万种的小媳妇正在颠鸾倒凤,选择这样的时机开炮,有失男子汉风度。但对于死者也许是最好的时机。在神魂颠倒时突然死去,多么幸福。我不能让老兰幸福,也不愿意丧失风度。但我又不能不发炮,于是我将炮口抬高了一丝,让第十二发炮弹,落到了黄彪家的院子里,平地上炸出来一个能卧进去一头黄牛的窟窿。黄彪的小媳妇惊叫一声钻进老兰的怀里,老兰拍着她的屁股说:宝贝,不要害怕,是罗小通那个小鬼在捣乱。放心,他永远打不死我。如果我死了,他的生活就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