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第5/5页)

禁止烧炭﹐违者必究。

浓墨重彩。

于野想起男人看他的眼神。明白了。这几年﹐来离岛烧炭成了香港年轻人流行的自杀方法。多半是为殉情。于野倏然感到这警告的滑稽﹐烧炭如果成功了﹐谁又去追究谁。

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案发现场﹐这样想着﹐他笑了一下。将水龙头打开﹐热水不错﹐有些发烫。

于野脱了衣服﹐冲洗。浴室里摆了浴液﹐于野挤了些在手上﹐是廉价的香橙味道。他皱皱眉头﹐将水开得更大了一些。帘子受了水的击打﹐雾气缭绕间﹐颜色陡然变得妖娆﹐似是而非的桃色。

他关上水龙头﹐热气散了。镜子里是张苍白的脸﹐发着虚。

浴室里有一条浴巾。于野没有用。湿淋淋地出来﹐将衣服铺在床单上﹐躺在上面﹐晾干。天花板上有些赤褐色和黄色的痕﹐大概是因为雨天阴湿﹐蜿蜒流转。

这时候﹐于野听见敲门的声音。他没有动弹﹐声音更急促了一些。他猛然坐起﹐将浴室里的浴巾扯过来﹐裹在腰间。打开门﹐看见精瘦的男人手里举着一条钥匙﹐说﹐你落在门上了。后生仔﹐小心点。他接过钥匙﹐关上门。

回过头﹐却看见一个人立在眼前。是那个女孩。

她还穿着晚上的白裙子﹐头发泛着潮气﹐披挂在肩头﹐在灯底下闪着光﹐仿佛幽黑的海藻。

于野的眼神硬了一下。他走近一步﹐将女孩揽在怀里。当他使力的时候﹐女孩挣扎﹐浴巾落下来。

他用嘴捉她的唇﹐她偏开脸去。他箍紧了女孩的腰。女孩绵软在他臂弯里﹐像一匹纤弱轻薄的白色绸缎。这种感觉刺激了他。于野摸索着﹐要将裙子剥落下来。那裙子却滑腻得捉不住。他一使劲﹐索性将它撕裂了。

这裙子里﹐只有一具瓷白的身体。

这身体也是半透明的﹐颈项间﹐胸乳﹐肚脐﹐甚至私处都看得见隐隐的绿蓝的血管﹐底下有清冷的液体流动。

于野感觉这身体深处的凉意﹐在侵蚀自己火热的欲望。

他等不及了。他进入她﹐同时打了一个寒战﹐像被冰冷的织物包裹住了。这虚空感让于野在匆忙间没着落地抖动﹐无法停止。

他想起那女人的身体﹐不是这样的。

暑意褪去的十月夜晚。那身体走进他的房间。将他胁裹﹐他感到的只有热﹐砥实的火一样的热。燃烧他﹐熔化他﹐将他由男孩锻炼成了男人。

那样的热他只经验过一次,却让他着魔。

他跪在那女人脚边﹐哀求她。他要她给他﹐就像她给他咸蛋超人。

女人抚摸自己的膨胀起的腹部﹐摇头﹐然后轻轻捏他的脸﹐用激赏的口气说﹐孩子﹐好样的﹐一次就搞出了人命。比你老子强一百倍。

他说他不明白。

女人冷笑﹐你造出了你爸的另一个继承人﹐他会抢去你的饭碗。

他回忆着那女人给他的热。在诅咒中﹐又使了一下力﹐同时感受着身体冰冷下去。

女孩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他猛醒﹐想抽身而退﹐却动弹不得﹐更深地嵌入进去。仓皇间﹐他咬紧牙关扇了她一巴掌﹐他看见明艳的血从她嘴角流出来。这时候﹐有冰凉的液体滴到他背上。他转过头﹐看见天花板上﹐赤色的裂痕间﹐正充盈着红色的细流。汩汩地﹐在他头顶积聚成硕大的艳红的水滴。

第二天清晨﹐天亮得很早。

阳光照进来﹐落在年轻男人赤裸的身体上﹐他已经没有声息﹐但是神情松弛﹐脸上还挂着笑意。

沙滩上很热闹﹐一些人七手八脚地拖动一条龙舟。龙舟神情喜乐﹐在海潮迭起的背景中﹐栩栩如生。而瓦砾堆旁边﹐也聚拢了一些人。遥遥地有一辆警车﹐开动过来。

渐渐人头攒动﹐原来﹐半年前失踪的女孩﹐骨殖在瓦砾底下被发现﹐已经腐烂﹐难以辨别。

女孩白色绸缎衣服的碎片﹐却十分完整﹐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正在搜集物证的女法医﹐突然惊叫。人们看见这面色羞红的年轻女人﹐颤抖着对警司说﹐她在尸体里发现了男子新鲜的精液。

圣彼得医院里﹐一个女人临产。女人在凌晨时突然阵痛﹐被从家里送过来。因为婴儿体型巨大﹐只好进行剖腹产。手术室外﹐是忧心如焚的中年男人。他心神不宁地给夜不归宿的儿子打电话。无人接听。

一个钟头过去﹐传来嘹亮的啼哭声。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

初生的女婴﹐在众人的注视下﹐突然间停止了哭泣。她打了一个悠长的呵欠﹐倏然睁开了眼睛。成人的眼睛﹐眼锋锐利﹐是一双凤目。

[1]粤语,意为你家住哪里啊。——编者注

[2]太平清醮又名包山节,是香港长洲海陆丰籍居民举办的一个非常热闹的节日,每年农历四月初六开始。——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