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律风(第11/12页)

李队愣一愣,发出很奇怪的笑声。这笑声在厕所里传开,空荡荡的很瘆人。他说,路志远,你以为你现在红了。你和老板老婆那点儿事,别人不知道?你就是个男婊子。

突然有很沉闷的一声响。我闯进去,看见志哥把李队摁在地上,拳头狠狠地擂下来。地上有个塑料袋,摊着一摊白白的东西,好像洗衣粉。都混在脏水里头了。

志哥抬起头,看见我,一错神。李队使劲把他蹬开,从怀里抄出一把电工刀,栽到志哥的胳膊上。

志哥嚎叫了一声,撒了手。李队一步步地朝他挨上去。他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滑,人一仰,后脑勺磕在洗手盆上。我看见志哥的身子顺着墙根儿慢慢地倒下来。

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了李队。他没有提防,摔在我身上,把我也压倒了。这么胖,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电工刀也甩到一边去了。李队和我滚在了一起,李队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使劲地挣扎,胸口越来越憋闷。一股子腥臭气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让人想要吐。我的手在瓷砖地上使劲扒着,突然碰到了那把电工刀。我抓起来,猛地捅下去。

掐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了。

我咳嗽着,推开了身上的人。他一动不动。我看着李队趴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张着,好像要喊什么。那把电工刀正插在他背上。保安服上是一大块紫颜色,那块紫越来越大地漫了开来。

厕所的水箱突然“哗啦”冲了一下水,吓了我一跳。然后是流水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大。

志哥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过去推了他一下。他的头垂下来。

我站起来,一点点儿地往后退。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监控室的。

我坐了一会儿,抓起电话,手好像上了弦,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通了。

我心里一激灵,把电话挂掉了。外面的天,黑得透透的。

几个公安走进来。

他们问我,你认识丁小满吗?

丁小满三天没有来电话了。

他们说,他们打出了亚马逊娱乐城监控室的电话一个月来的通话清单。唯一的外线电话,是打给我的。

对面的亚马逊娱乐城。

一个大胡子的男人对我说,丁小满最后一个电话是在七月十六日凌晨两点二十五分打来的。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我摇摇头。

男人的口气重了﹕你要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亚马逊娱乐城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丁小满是最大的嫌疑人,现在畏罪潜逃。

我说,他会去哪儿。

男人说,我们也想知道。

转眼间,大大小小的线路与仪器在我身边布满了。男人说,别紧张,这是电话定位追踪系统。我们估计丁小满还会打电话给你。你现在照常工作。到时候,你知道应该说什么。

仍然是各种各样的人打电话进来。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每句话都在监控之下。他们仍然在电话里头,尽情暴露着自己。一个男人告诉我,他想和他的情人殉情,征求我的意见,哪种死法既无痛苦死相又最好看。一个老太太怀疑她的女儿和女婿在琢磨她的遗产,问我如果偷偷捐给红十字会,需要办什么手续。一个小姑娘告诉我她因为来月经受到了体育老师的嘲笑。她决定去教务处告他非礼用来惩罚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虽然她其实暗恋过他。一个喝醉酒的男人,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在电话里做爱。他说他可以付费,给他个卡号让他把钱打过来。

我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敷衍过去。

大胡子公安皱了皱眉头,说,你的业务够繁忙的。

到了午夜的时候,所有人都很疲惫,也包括我。

丁小满的电话是在凌晨三点打来的。

他说,姐……

我说,小满,是你么?

大胡子公安一挥手,手下人立即戴上了耳机。定位仪的屏幕也开始闪动。

小满说,姐姐。

小满哭起来了。

我静静地听他哭。这哭声被仪器放大,在房间里回荡开来。

大胡子做手势,示意我说话。

我说,小满,别怕。

我的眼睛好像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有很热的水,从眼角流淌下来。

小满没有再哭,他也不再说话。突然,我听见他声音很清晰地说,姐姐,我想见你。

大胡子使劲地对我点头。

我说,对不起,我不想见你。

我将电话挂断了。

大胡子用几乎咆哮的声音说,你为什么不见他。你知道你说这句话的后果吗?

我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员工须知”给他看。

公司有业务规定,不允许私下约见客人。

手下人将定位报告拿给大胡子看,来电所在地,是在城郊的一座肉联厂。

我很想﹐当我走出来的时候﹐那些人看着我。我突然喊起来﹐我想再打一个电话﹐可是﹐没有人理我。那个攥住我手的警察﹐好像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