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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先生来了好几次,假装着给他们帮忙,其实专为给温都太太拿一两样细巧的小玩艺。他在屋里扯着四方步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着这个,又挪挪那个,偷偷看马威一眼,——马威的大眼睛正钉着他呢!他轻轻咳嗽两声,把手塞在裤兜里,又扯着四方步转开了。等有买主进来的时候,他深深给人家鞠躬,鞠完躬,本想上前做一号买卖,显显自己的本领;那里知道,刚直起腰来,马威早已把照顾主儿领过去了。
“要强!小孩子真成!可是别忘了我是你爸爸!”马老先生自己叨唠着。
圣诞前几天,买卖特别的忙。所卖的东西,十之八九是得包好了给买主送了去。马威和李子荣有时候打包裹打到夜里十点钟,有的送邮局,有的娇细的东西还得自己送去。于是李子荣告奋勇,到车铺赁了一辆破自行车,拚命飞跑各处送东西。马老先生一见李子荣骑着破车在汽车群中挤,便闭上眼替他祷告上帝。
“告诉李子荣,”马老先生对马威说:“别那么飞跑呀!那是说着玩儿的呢!在汽车缝儿里挤出来挤进去!喝!别跟华盛顿学,他早晚是摔死!”
马威把父亲的善意告诉了李子荣,李子荣笑开了:
“谢谢马先生的好心!不要紧,我已经保险,多咱撞死,多咱保险公司赔我母亲五百镑钱!我告诉你,老马,由两个大汽车间夹挤出去,顶痛快的事了!要不是身上背着占玩,还能跑得更快呢!昨儿晚上和一群骑车的男女赛开了,我眼瞧着眉毛已经和一辆汽车的后背挨上了,你猜怎么着,我也不知道怎股劲儿,把车弄立起来了,车轮子和汽车挨了个亲儿。我,噗咚,跳下来了!那群男女扯着脖子给我喊了三个‘好儿!’干!没错!”
马威把这些话告诉了父亲,马老先生没说什么,点着头叹息了两声。
老马先生看马威这么忙,有一天晚上早早吃完晚饭又回铺子来了。
“马威!”老马先生进门就说:“我非干点什么不可!我不会做生意,难道我还不会包包儿吗!我非帮着你不可!”
说着,他把烟荷包,烟袋放在桌上,拿过几张纸来,说:
“给我些容易包的东西!”
马威给了父亲些东西。马老先生把烟袋插在嘴里,鼻子耸耸着一点,看看纸的大小,又端详了东西的形状。包了半天,怎么也包不齐整。偷偷看李子荣一眼,李子荣已经包完好几个,包得是又齐又好看。其实李子荣只是一手按着东西,一手好象在纸上一切,哼,也不怎么纸那么听他的话;一切,正好平平正正的裹在东西上。马老先生也用手一切,忙着用绳儿捆,怪事,绳子结了个大疙瘩,纸角儿全在外面团团着,好象伊太太的头发。
“瓦匠讲话,齐不齐,一把泥。就是他呀!”马老先生好歹包好一包,双手捧着颠了一颠。又看了他们一眼,他们都偷偷的笑呢:“你们不用笑!等你们老了的时候,就明白了!你们年青力壮,手脚多么灵便,我——老人了!”
说完了,双手捧着包儿,转了个圈儿,不知放在那里好。李子荣赶过来,接过去,叫马威贴签子,写姓名。马威接过去,顺手放在旁边了。
“我的烟荷包呢?”马老先生问。
“没看见,在纸底下,也许。”他们不约而同的说。
老马先生把纸一张一张的都掀开,没有荷包。
“你们不用管我,我会找!丢烟荷包,常有的事!”
屋里各处都找到了,找不着。
“奇怪!越忙越出事,真他——!”
一眼看见他刚包好的包儿了。一声没言语,把包儿打开,把烟荷包拿出来。
“马威,我回家了!你们也别太晚了!”
他刚一出门,李子荣跳起多高,笑得都不是声儿了。马威笑得也把墨水瓶碰倒。
“我告诉你,老李!我给父亲的那点东西,是没用的,谁也没买过。我准知道老头儿包不好。要不然我怎么把它放在一边,不往上贴签子呢!”
“买东西,嘁,白饶,哈,烟荷包!嘁,哈,哈,哈,……”
两个青年直笑了一刻钟,或者还许多一点。
3
圣诞节的前一天,伦敦热闹极了。男女老少好象一个没剩,全上了街啦。市场的东西好象是白舍,大嘟噜小挂的背着抱着;街上,除了巡警,简直看不见一个空手走道儿的。汽车和电车公司把车全放出来了,就是这么着,老太太们还挤不上车去,而且往往把筐儿里的东西挤滚了一街。邮差们全不用口袋了,另雇闲人推着小车子,挨家送包裹,在伦敦住的人,有的把节礼送出去,坐着汽车到乡下去过节。乡下的人,同时,坐着汽车上伦敦来玩儿天,所以往乡下去的大道上,汽车也都挤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