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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看了看。
“这种东西我用不着,”她说。
勒合先生又小心在意地摆出三条光彩夺目的阿尔及利亚围巾,好几包英国针,一双草拖鞋,最后,四个用椰子做的、由劳改犯雕镂而成的蛋杯。然后,双手撑在桌上,颈子伸出,身子前倾,张大了嘴,望着艾玛的眼睛。她浏览这些货物.拿不定主意,时不时地,好像为了掸掉浮尘.他用指甲弹一弹摊开了的围巾的纵缎面;围巾抖动了,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在傍晚暗绿色*的光线中,缎面上的金色*圆点,好像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
“卖多少钱?”
“不贵,”他回答道,“也不必忙着给钱。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并不是贪钱的犹太人!”
她考虑了一阵子、结果还是谢绝了勒合先生。他倒不在乎地答道:
“好吧!一回生,二回熟;和太太们我总是合得来的,只有我家里那一位不行!”
艾玛微微一笑。
“我这样说,”打趣之后,他又装出老实人的模样,接着说道,“就是不愁没有钱花……要是你手头紧,我这里倒方便。”
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啊!”他赶快低声说,“你若缺钱,也用不着跑老远去借。相信我吧!”
于是他又打听咖啡馆老板特利耶的消息,包法利先生正在给这位老爹看病。
“特利耶老爹的病怎么样了?……他一咳嗽,就会震动整个房屋,我怕他过不了几天,就用不着法兰绒恤衫,而要进雪杉木棺材了。年轻的时候,他这样花天酒地!太太,他这号人,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就是喝烧酒也把他烧成石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看着熟人死去总不是滋味。”
他扣上纸匣子的时候,就这样谈论医生的病人。
“天气不对头,当然罗,”他一脸不高兴地瞧着玻璃窗说,“人就生病了!我呀,我也觉得不舒服,总有一天,我也要来看医生,治治我的背痛。打扰了半天,再见吧,包法利太太,有事不必客气,在下一定效劳。”
他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
“我怎么那样老实!”她想起了围巾,就自言自语说。
她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来的人是莱昂。她站起来.在五斗柜上的一堆抹布中,随便拿起一块来缲边。他进来时,她显得很忙。
话谈得不带劲,包法利夫人说了上句没有下句,使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坐在壁炉旁边一张矮椅子上,用手指头转动象牙针线盒;她却穿针走线,时不时地用指甲压得抹布打摺。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不管她说与不说,他都看入了迷。
“可怜的年轻人!”她心里想。
“我有什么不讨她喜欢?”他问自己。
到底还是莱昂开口了,他说他要到卢昂去给事务所办事。
“你订的音乐杂志到期了,要不要我续订?”
“不要,”她答道。
“怎么啦?”
她抿紧了嘴唇,慢吞吞地把针穿过抹布,抽出一长段灰色*的线。
莱昂看了有气。艾玛的手指头似乎给抹布擦粗了;他脑子里闪出了一句献殷勤的话,但又不敢大胆说出口。
“你不再学了吗?”他接着说。
“什么?”她赶快说,“音乐吗?啊!我的上帝,是呵:难道我不要管家务了,不要照料丈夫了,说来说去,要干的活多着呢,难道份内的事不要先做!”
她看看钟。夏尔还没回来。于是她装出担心的样子。她三番两次说:
“他人多么好!”
实习生对包法利先生也有感情。不过妻子对丈夫感情太深反倒使他意外,使他不快,但他还是接着说医生的好话。他说,他听见大家都说他好,尤其是药剂师。
“啊!他是一个好人,”艾玛接着说。
“当然,”实习生接嘴道。他又谈起奥默太太来,他们平常老是笑她衣着随便,邋里邋遢。
“那有什么关系?”艾玛打断他说。“一个做母亲的人,哪里顾得上打扮自己!”
然后,她又不说话了。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她的谈话,她的姿态,统统都改变了。人家看见她把家务事放在心上,又按时上教堂,对女佣人也管得更严格了。
她把贝尔特从奶妈那里接回家。一有客人,费莉西就把她抱出来,包法利夫人撩起孩子的衣服,让客人看她的胳膊和腿。她说她爱孩子;孩子是她的安慰,她的乐趣,她的癖好。她一边抚摸她,一边抒发感情,如果不是知道底细的荣镇人,恐怕要把她错当做《巴黎圣母院》里的好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