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离开(第2/5页)
“永远见不到你!”艾曼纽喊道,两滴大泪珠则滚下顺着尤莉的脸颊滚下来,——永远也见不到你!那么,离开我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位天使了。这位天使到人世间来做了好事以后,便又要回到天上去了。”
“别那么说,”基督山急忙答道,——“别那么说,我的朋友们。天使是不会做错事情的。天使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事。他们的力量胜过命运。不,艾曼纽,我只是一个人,你的赞扬不当,你的话是亵渎神明的。”于是他吻了吻尤莉的手,尤莉扑到他的怀里,他伸出手握了握艾曼纽的手,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这座房子,离开这和平幸福的家庭。他向马西米兰作了手势,驯服地跟他出来,他脸色漠然毫无丧情。瓦朗蒂娜逝世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子。
“请让我哥哥恢复安宁和快乐。”尤莉低声对基督山说。伯爵捏一捏她的手,算是回答,象十一年以前他在莫雷尔的书斋门前楼梯口上握她的手时一模一样。
“那么,你还信得过水手辛巴德吗?”他微笑着问道。
“噢,是的!”
“噢,那么,放心安睡,一切托付给上帝好了。”
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马车已等在门口。四匹强壮的马在不耐烦地蹬踏着地面,在台阶前,站着那满头大汗的阿里,他显然刚赶了大路回来。
“噢,”伯爵用阿拉伯语问道,“你到那位老人家那里去过了吗?”
阿里做了一个肯定的表示。
“你按照我的吩咐,让他看了那封信?”
“他怎么说?说得更准确些,他说什么?”
阿里走到光线下面,使他的主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模仿诺瓦蒂埃说“对”时的面部表情,闭拢双眼。
“很好!他答应了,”基督山说,“我们走吧。”
他话音刚落,车子便开动了,马蹄在石板路上溅起夹着尘埃的火花。马西米兰一言不发,坐在车厢的角落里。半小时以后,车子突然停住了,原来伯爵把那条从车子里通出去绑在阿里手指上的丝带拉了一下。那个努比亚人立刻下来,打开车门。这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他们已到达维儿殊山的山顶上,从山上望出去,巴黎象是一片黑色的海,上面闪烁着磷光,象那些银光闪烁的海浪一样,——但这些浪头闪烁比那些海洋里翻腾不息的波浪更喧闹、更激奋、更多变、更凶猛、也更贪婪。这些浪头永远吐着白沫、永不停息的。伯爵独自立在那儿,他挥挥手,车子又向前走了几步。他把两臂交叉在胸前,沉思了一会儿,他的脑子象一座熔炉,曾铸造出种种激动世界的念头。当他那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为热心的宗教家、唯物主义者所同样注意的现代巴比伦的时候,他低垂着头,合拢手,象做祈祷似地说道:“伟大的城市呀,自从我第一次闯进你的大门到现在,还不到半年。我这次到这里来,其中的原因,我只向天主透露过,只有他才有力量看穿我的心思。只有上帝知道:我离开你的时候,既没有带走骄傲也没有带走仇恨,但却带走了遗憾。只有上帝知道:他所交给我的权力,我并没有用来满足我的私欲或作任何无意义的举动。噢,伟大的城市呀!在你那跳动的胸膛里,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象一个耐心的矿工一样,我在你的体内挖掘,铲除了其中的祸害。现在我的工作完成了,我的使命结束了,现在你不能再给我痛苦或欢乐了。别了,巴黎!别了!”
他的目光象一个夜间的精灵一样在那广大的平原上留连着,他把手放在额头上走进马车,关上车门,车子便在一阵尘沙和响声中消失在山的那一边了。
车行了六哩路,没有人说一句话。莫雷尔在梦想,基督山则一直望着他。
“莫雷尔,”伯爵终于对他说,“你后悔跟我来吗?”
“不,伯爵,但离开巴黎——”
“如果我以为巴黎会让你快乐,莫雷尔,我就会把你留在那儿的。”
“瓦朗蒂娜安息在巴黎,离开巴黎就象是第二次再失去她一样。”
“马西米兰,”伯爵说,“我们失去的朋友不是安息在大地的胸膛里而是深深地埋在我们的心底。上帝是这样安排的,他们永远陪伴着我们。我就有这样两个朋友——一个给了我这个身体,一个给了我智慧。他们的精神活在我的身上。我每当有疑问的时候就与他们商量,如果我做了什么好事的话,我就归功于他们的忠告。听听你心里的声音吧,莫雷尔。你问问它,究竟你是否应该继续给我看一个忧郁的面孔。”
“我的朋友,”马西米兰说,“我心里的声音非常悲哀,我只听到不幸。”
“这是神经衰弱的缘故,一切东西看上去都象是隔着一层黑纱似的。灵魂有它自己的视线,你的灵魂被遮住了,所以你看到的未来是黑暗险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