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8页)
“我自己是每个星期二晚上都要去的,”他坦白说,“如果你答应不告诉任何人,下星期二我就带你去。”
果然,下星期二,佩特罗里奥拿着一只小木凳,从钟楼上下来了(在这以前,谁也不知道小木凳有这种用处),并且把霍.阿卡蒂奥第二领到最近的一个畜栏,小伙子那样喜欢这种夜袭,以致很长一段时间没去卡塔林诺游艺场。他成了一个饲养斗鸡的专家,“把这些鸡拿到别处去吧,”他第一次把良种斗鸡带到家里的时候,乌苏娜向他下了命令。“这些鸡给咱们家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不准你再把它们带回来。”霍·阿卡蒂奥第二没有争辩就带走了自己的斗鸡,但他继续在祖母皮拉·苔列娜家里饲养,祖母为了把孙子留在自己身边,给了他一切方便。很快,他在斗鸡场上成功地运用了安东尼奥·伊萨贝尔神父救他的伎俩,捞到了不少钱,不仅够他补充鸡舍,而且可以满足他享乐的需要。乌苏娜拿霍·阿卡蒂奥第二跟他的兄弟相比,怎么也弄不明白,儿童时代两个一模一样的孪生子竟会变成这样不同的人。她的困惑没有延续多久,因为奥雷连诺第二很快地表现了懒惰和放荡的倾向。当他关在梅尔加德斯房间里的时候,他是个闭门深思的人,象奥雷连诺上校年轻时一样。但在尼兰德协定签订之前不久,一件偶然的事使他离开了僻静的斗室,面对现实生活了。有一次,一个出售手风琴彩票的女人,突然十分亲热地招呼他。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人家经常把他错看成他的兄弟,但是,她想用哭泣来使他心软的时候,或者把他领进她的卧室的时候,他都没有挑明她的错误。在这次邂逅之后,她拼命缠着他不放,甚至在彩票上弄了鬼,让他在开彩时得到手风琴。过了两个星期,奥雷连诺第二发现,这个女人轮流跟他和他的兄弟睡觉,把他们当成了一个人,但他并没有讲明关系,反而竭力隐瞒真情,让这种情况延续下去。现在,他再也不回梅尔加德斯的房间,整天待在院子里,学拉手风琴,把乌苏娜的唠叨当成耳边风;当时由于丧事,乌苏娜是禁止家中出现乐曲声的,而且根本讨厌手风琴,认为它是弗兰西斯科人的后代——流浪乐师的乐器。然而,奥雷连诺第二终于成了个手风琴能手,即使有了妻子和孩子之后,他仍然爱拉手风琴,他是马孔多最受尊敬的人物之一。
在两个月中,奥雷连诺第二都跟他兄弟共同占有这个女人。他注意兄弟的行踪,搅乱兄弟的计划,相信当天夜里兄弟不会去找共同的情人,他才到她那儿去。一天早晨,他发现自己得了病。过了两天,他遇见兄弟站在浴室里,脑袋靠在墙上,浑身出汗,热泪盈眶;于是,奥雷连诺第二什么都明白了。他的兄弟坦白说,他使那个女人染上了她所谓的花柳病,被她撵出来了。他还说皮拉·苔列娜打算给他医治。奥雷连诺第二开始悄悄地用高锰酸钾热水洗澡,而且服用各种利尿剂。经过三个月隐秘的痛苦,兄弟俩都痊愈了。霍·阿卡蒂奥第二再也没跟那个女人见面。奥雷连诺第二却得到她的谅解,一直到死都跟她在一起。
她的名字叫佩特娜·柯特。她是战争时期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丈夫来到马孔多的;丈夫靠卖彩票过活,丈夫死后,她继续经营他的生意。这是个整洁、年轻的混血儿,有一对淡黄色的杏仁眼,这两只眼睛在她脸上增添了豹子似的凶猛神情,但她却有宽厚的心肠和真正的情场本领。乌苏娜知道霍·阿卡蒂奥第二正在饲养斗鸡的时候,奥雷连诺第二却在情妇嚣闹的酒宴上拉手风琴,她羞愧得差点儿疯了。这对孪生子似乎在自己身上集中了家旅的一切缺点,而没继承家族的一点美德。乌苏娜拿定主意,在她的家族中,谁也不准再叫奥雷连诺和霍·阿卡蒂奥了。然而,奥雷连诺第二的头生子出世时,她却没敢反对这个父亲的意愿。
“我同意。”乌苏娜说,“但是有个条件:得由我来抚养他。”
尽管乌苏娜已满一百岁,她的眼睛由于白内障快要失明了,但她仍有充沛的精力、严谨的性格和清醒的头脑。她相信,抚养孩子是谁也比不上她的,她能使孩子成为一个有美德的人——这个人将恢复家族的威望,根本就不知道战争、斗鸡、坏女人和胡思乱想;照乌苏娜看来,这是使她家族衰败的四大祸害。“这会是个神父,”她庄严地说。“如果上帝延长我的寿命,我会看见他当上教皇。”她的话不仅在卧室里引起笑声,而且在整座宅子里引起哄堂大笑,因为这一天宅子里挤满了奥雷连诺第二的一帮闹喳喳的朋友。战争已经成为悲惨的回忆,早已忘诸脑后,现在只有香槟酒瓶塞的噗噗声使人偶然想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