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7页)
“走吧,雷纳塔。”
梅梅抓住修女的手,顺从地让她把她带走。菲兰达最后一次看见女儿的时候,这姑娘跟上修女的脚步,已经到了刚刚关上的修道院铁栅栏另一面。梅梅仍在思念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想着他身上发出的机油气味,想着他头上的一群黄蝴蝶——,而且终生都想着他,直到很久以后一个秋天的早晨,她老死在克拉科夫一个阴暗的医院里;她是化名死去的,始终没说什么。
菲兰达是搭乘武装警察保护的列车返回马孔多的。旅途上,她惊异地看出了乘客们紧张的面孔,发现了铁路沿线城镇的军事戒备状态,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然而菲兰达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回到马孔多之后她才听说,霍.阿卡蒂奥第二正在鼓动香焦园工人罢工。“我们家里就是需要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嘛,”菲兰达自言自语。两个星期之后,罢工就开始了,没有发生大家担心的悲惨后果。工人们拒绝在星期天收割和运送香蕉,这个要求似乎是十分合理的,就连伊萨贝尔神父也表示赞许,认为它是符合圣规的。这次罢工的胜利,犹如随后几个月爆发的罢工,使得霍·阿卡蒂奥第二的苍白形象有了光彩,因为人家一贯说他只会让法国妓女充斥整个市镇。就象从前突然决定卖掉自己的斗鸡,准备建立毫无意义的航行企业那样,霍.阿卡蒂奥第二现在决定放弃香蕉公司监工的职务,站在工人方面。没过多久,政府就宣称他是国际阴谋集团的走狗,说他破坏社会秩序。在谣言纷纷的一周间,有一天夜晚,在离开秘密会议的路上,他神奇地逃脱了一个陌生人暗中向他射来的四颗手枪子弹。随后几个月的空气是那么紧张,就连乌苏娜在她黑暗的角落里也感觉到了,她仿佛又处在儿子奥雷连诺上校衣兜里塞满“顺势疗法”药丸掩护颠覆活动的那种危险时代。她想跟霍.阿卡蒂奥第二谈谈,让他知道过去的经验教训,可是奥雷连诺第二告诉她说,从他兄弟遭到暗杀的那一夜起,谁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跟奥雷连诺上校一模一样,”乌苏娜慨叹一声。“仿佛世上的一切都在循环。”
这些日子的惶惶不安并没有使菲兰达受到影响。由于她未经丈夫同意就决定了梅梅的命运,丈夫生气地跟她大吵了一顿,她就不跟外界接触了。奥雷连诺第二威胁她,说他要把女儿从修道院里弄出来——必要时就请警察帮忙——,可是菲兰达给他看了几张纸儿,证明梅梅是自愿进修道院的,其实,梅梅在这些纸儿上签字时,已在铁栅栏里边了,而且象她让母亲带她出来一样,她在纸上签个字儿也是无所谓的,奥雷连诺第二内心深处并不相信这种证明是真的,就象他决不相信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钻进院子是想偷鸡。但是两种解释都帮助他安了心,使他毫不懊悔地回到佩特娜·柯特的卵翼下,在她家里重新狂欢作乐和大摆酒宴。菲兰达对全镇的恐慌毫不过问,对乌苏娜可怕的预言充耳不闻,加紧实现自己的计划。她写了一封长信给霍.阿卡蒂奥(他很快就成了牧师),说他妹妹雷纳塔患了黄热病,已经安谧地长眠了。然后,她把阿玛兰塔·乌苏娜交给圣索菲娅.德拉佩德照顾,就重新跟没有见过的医生通信,因为这样的通信被梅梅的不幸事故打断了。她首先确定了接受心灵感应术治疗的最后日期。可是没有见过的医生回答她说,马孔多的混乱状态还没结束的时候,施行这种手术是轻率的。菲兰达心情急切,消息很不灵通,便在下一封信里向他们说,镇上没有任何混乱,现在一切都怪她狂妄的夫兄极端愚蠢,着迷地去干工会的事儿,就象从前狂热地爱上斗鸡和航行那样。在一个炎热的星期三,她和医生们还没取得一致的意见,就有一个手上挎着小筐子的老修女来敲房门。圣索菲娅·德拉佩德把门打开以后,以为这是谁送来的礼物,想从修女手中接过雅致的花边餐巾遮住的筐子。可是老修女阻止了她,因为人家嘱咐她把筐子秘密地亲自交给菲兰达·德卡皮奥·布恩蒂亚太太。躺在筐子里的是梅梅的儿子。菲兰达往日的忏悔神父在信里向她说,孩子是两个月前出生的,他们已经给他取名叫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以纪念他的祖父,因为他的母亲根本不愿张嘴表示自己的意愿。菲兰达心中痛恨命运的捉弄,但她还有足够的力量在修女面前加以遮掩。
“咱们就说是在河上漂来的筐子里发现他的吧,”她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