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陈敬济被陷严州府 吴月娘大闹授官厅(第3/5页)
原来严州府正堂知府姓徐,名唤徐崶,系陕西临洮府人氏,庚戌进士,极是个清廉刚正之人。次早升堂,左右排两行官吏,这李通判上去,画了公座,库子呈禀贼情事,带陈敬济上去,说:“昨夜至一更时分,有先不知名今知名贼人二名:陈敬济、陈安,锹开库门锁钥,偷出赃银二百两,越墙而过,致被捉获,来见老爷。”徐知府喝令:“带上来!”把陈敬济并陈安揪采驱拥至当厅跪下。知府见敬济年少清俊,便问:“这厮是那里人氏?因何来我这府衙公廨,夜晚做贼,偷盗官库赃银,有何理说?”那陈敬济只顾磕头声冤。徐知府道:“你做贼如何声冤?”李通判在旁欠身便道:“老先生不必问他,眼见得赃证明白,何不回刑起来。”徐知府即令左右:“拿下去打二十板。”李通判道:“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不然,这贼便要展转。”当下两边皂隶,把敬济、陈安拖番,大板打将下来。这陈敬济口内只骂:“谁知婬妇孟三儿陷我至此,冤哉!苦哉!”这徐知府终是黄堂出身官人,听见这一声,必有缘故,才打到十板上,喝令:“住了,且收下监去,明日再问。”李通判道:“老先生不该发落他,常言‘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从容他一夜不打紧,就翻异口词。”徐知府道:“无妨,吾自有主意。”当下狱卒把敬济、陈安押送监中去讫。
这徐知府心中有些疑忌,即唤左右心腹近前,如此这般,下监中探听敬济所犯来历,即便回报。这干事人假扮作犯人,和敬济晚间在一(木匣)上睡,问其所以:“我看哥哥青春年少,不是做贼的,今日落在此,打屈官司。”敬济便说:“一言难尽,小人本是清河县西门庆女婿,这李通判儿子新娶的妇人孟氏,是俺丈人的小,旧与我有奸的。今带过我家老爷杨戬寄放十箱金银宝玩之物来他家,我来此间问他索讨,反被他如此这般欺负,把我当贼拿了。苦打成招,不得见其天日,是好苦也!”这人听了,走来退厅告报徐知府。知府道:“如何?我说这人声冤叫孟氏,必有缘故。”
到次日升堂,官吏两旁侍立。这徐知府把陈敬济、陈安提上来,摘了口词,取了张无事的供状,喝令释放。李通判在旁不知,还再三说:“老先生,这厮贼情既的,不可放他。”反被徐知府对佐贰官尽力数说了李通判一顿,说:“我居本府正官,与朝廷干事,不该与你家官报私仇,诬陷平人作贼。你家儿子娶了他丈人西门庆妾孟氏,带了许多东西,应没官赃物,金银箱笼来。他是西门庆女婿,径来索讨前物,你如何假捏贼情,拿他入罪,教我替你家出力?做官养儿养女,也要长大,若是如此,公道何堪?”当厅把李通判数说的满面羞惭,垂首丧气而不敢言。陈敬济与陈安便释放出去了。良久,徐知府退堂。
这李通判回到本宅,心中十分焦燥。便对夫人大嚷大叫道:“养的好不肖子,今日吃徐知府当堂对众同僚官吏,尽力数落了我一顿,可不气杀我也!”夫人慌了,便道:“甚么事?”李通判即把儿子叫到跟前,喝令左右:“拿大板子来,气杀我也!”说道:“你拿得好贼,他是西门庆女婿。因这妇人带了许多妆奁、金银箱笼来,他口口声声称是当朝逆犯杨戬寄放应没官之物,来问你要。说你假盗出库中官银,当贼情拿他。我通一字不知,反被正堂徐知府对众数说了我这一顿。此是我头一日官未做,你照顾我的。我要你这不肖子何用?”即令左右雨点般大板子打将下来。可怜打得这李衙内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夫人见打得不像模样,在旁哭泣劝解。孟玉楼立在后厅角门首,掩泪潜听。当下打了三十大板,李通判分付左右:“押着衙内,即时与我把妇人打发出门,令他任意改嫁,免惹是非,全我名节。”那李衙内心中怎生舍得离异,只顾在父母跟前啼哭哀告:“宁把儿子打死爹爹跟前,并舍不的妇人。”李通判把衙内用铁索墩锁在后堂,不放出去,只要囚禁死他。夫人哭道:“相公,你做官一场,年纪五十余岁,也只落得这点骨血。不争为这妇人,你囚死他,往后你年老休官,倚靠何人?”李通判道:“不然,他在这里,须带累我受人气。”夫人道:“你不容他在此,打发他两口儿回原籍真定府家去便了。”通判依听夫人之言,放了衙内,限三日就起身,打点车辆,同妇人归枣强县里攻书去了。
却表陈敬济与陈安出离严州府,到寺中取了行李,径往清江浦陈二店中来寻杨大郎。陈二说:“他三日前,说你有信来说不得来,他收拾了货船,起身往家中去了。”这敬济未信,还向河下去寻船只,扑了个空。说道:“这天杀的,如何不等我来就起身去了!”况新打监中出来,身边盘缠已无,和陈安不免搭在人船上,把衣衫解当,讨吃归家,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随行找寻杨大郎,并无踪迹。那时正值秋暮天气,树木凋零,金风摇落,甚是凄凉。有诗八句,单道这秋天行人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