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5/5页)

拉希德开始用木板将窗户钉死。

房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拉希德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把木板之间的缝隙塞得严严实实,又将一件难以搬动的巨大物品放在门口,所以门缝也透不进光线来。有些东西塞住了钥匙孔。

莱拉发现如果凭着她的眼睛,她不可能判断过了多长的时间,所以她用那只完好的耳朵来完成这个任务。祷告的钟声和公鸡的啼叫意味着早晨。楼下厨房盘碗叮当的声音和收音机的声音意味着夜晚。

第一天,她们在黑暗中彼此摸索。阿兹莎哭的时候,爬动的时候,莱拉看不到她在哪儿。

“牛奶,”阿兹莎嘤嘤地哭着,“牛奶。”

“很快就有啦,”莱拉向她的女儿亲去,她对准的是前额,亲到的却是头顶。“我们很快就会有牛奶啦。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你为妈妈当一个耐心的乖女孩,妈妈给你弄一些牛奶。”

莱拉给她唱了几首歌。

祷告的钟声第二次响起,拉希德依然没有给她们任何食物,更糟糕的是,也不给她们水。那天,一阵闷热降临在她们身上。房间变成了一个高压锅。莱拉干涸的舌头舔过发焦的嘴唇,想起了外面那口水井,想起了冰凉而清甜的井水。阿兹莎不停地哭泣,莱拉发觉当自己去擦拭她的脸颊时,抽回来的双手竟然是干的,她不由一惊。她脱掉阿兹莎身上的衣服,却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给她扇风,只好对着她吹气,直到吹得自己头昏脑涨。很快,阿兹莎不再满地爬。她不停地睡去又醒来。

那天,莱拉好几次用拳头猛敲墙壁,拼尽全身力气高喊救命,希望有邻居会听见。但没有人来,她的尖叫只吓坏了阿兹莎,她又哭了起来,发出一阵微弱的哽咽。莱拉无可奈何地瘫倒在地上。她心怀愧疚地想起了玛丽雅姆,玛丽雅姆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迹斑斑,被锁在同样炎热的工具棚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莱拉睡着了,她的身体在炎热中渐渐变干。她梦见她和阿兹莎碰到塔里克。他在一家裁缝店的遮阳篷之下,和她们之间隔着一条拥挤的马路。他蹲在地上,品尝着一盘无花果。那是你的父亲,莱拉说,那边的男人,你看到他了吗?他才是你的爸爸。她喊出他的名字,但马路上的噪声盖住她的嗓音,塔里克没有听到。

她醒过来,听见火箭弹从上空呼啸而过。在某个地方,她无法看见的天空爆发出一道道火光,紧接着传来一阵猛烈的冲锋枪开火的声音。莱拉闭上了双眼。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听见走廊传来拉希德沉重的脚步声。她扑向房门,使劲用手掌拍打它。

“只要一杯就好,拉希德。不是我要喝,请你给她一杯水。你也不想双手沾上她的鲜血啊。”

他走了过去。

她开始哀求他。她求他原谅,许了几个诺言。她咒骂他。

他的房门关上,收音机响起。

祷告的钟声第三次响起。炎热再次袭来。阿兹莎变得更加有气无力了。她停止了哭泣,一动不动。

莱拉把耳朵凑到阿兹莎嘴边,每次都害怕再也听不见那气若游丝的呼吸声。即使抬起身体这样简单的动作也会让她头昏目眩。她睡着了,做了很多她想不起来的梦。每当她醒过来,她会检查阿兹莎的情况,抚摸她那焦裂的嘴唇,感受她脖子上微弱的脉搏,然后再次躺下。她们将会死在这里,这一点莱拉现在很清楚,但她真正害怕的是年幼脆弱的阿兹莎会先她而去。阿兹莎还能再忍耐多久呢?阿兹莎会死在这炎热之中,莱拉将会躺在她那逐渐僵硬的小小身体旁边,等待死神降临在自己头上。她又睡着了。醒过来。睡过去。梦境与清醒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起来。

再次将她惊醒的,既不是祷告的钟声,也不是公鸡的啼叫,而是某些沉重的东西被拖开的声音。她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突然之间,房间充满了光线。她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莱拉抬起头,哆嗦着,用手掩住眼睛。透过指缝,她看见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身影站在一片长方形的光线中。那个身影动了起来。这时有个人形蹲在她身边,俯视着她,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再试一次这样,我还会找到你的。我以先知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会找到你。要是被我找到,这个见鬼的国家将没有一个法院会为我所做的事情判我的罪。我会先对付玛丽雅姆,然后是她,你留在最后。我将会让你看着。你听明白了吗?我将会让你看着。”

说完之后,他离开了房间。但在走之前,他狠狠地踢了一下莱拉的侧腰,让她尿血尿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