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嘉之恋(第2/24页)

一切都转瞬即逝,当时他俩刚刚邂逅、相知,便觉得世界上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坐下来与对方交谈(有时甚至从早聊到晚),米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进入了他童年和青年时期便翘首以盼的那种虚幻的爱情世界。十二月是个天寒地冻的月份,每一天,莫斯科都是浓霜笼罩、昏昏沉沉,红日也黯淡了光彩。来到一月份和二月份,米嘉的爱情像旋风般热烈,小小的幸福似乎已经来临,至少眼看就要来临。但是即使在那时,也有些东西开始包围毒化这幸福,而且越来越频繁。即使在那时,他也感到似乎存在着两个卡佳:一个是他一见如故、执着爱恋、片刻不离的卡佳,另一个则是真实、平凡的卡佳,与第一个格格不入,相距甚远,这使他非常苦恼。然而他当初的苦恼跟现在的苦恼也是截然不同的。

一切都能够解释得清楚。春天来了,女人们有许多事要操心,选购衣料,订制春装,没完没了地挑来挑去。卡佳常常要跟母亲一起去裁缝铺,另外,她就读的那家私立戏剧学校马上就要考试了。因此她心神困扰,心不在焉也是自然的事情。米嘉时不时地以此来安慰自己,但这种安慰却无济于事;他那颗多疑的心在跟他对抗,以更强的力量证明了一件越来越明显的事情:卡佳的内心对他日益疏远,因此他的猜疑心和嫉妒心也越来越重。戏剧学院的校长对卡佳充满溢美之词,她忍不住把这些赞美的话语说给米嘉听。校长跟她说:“哦,亲爱的,你是学校的骄傲。”(他管所有的学生都叫“亲爱的”)而且除了日常的课程外,自斋戒节以后,他还向卡佳单独授课,以使她能在期末考试时取得优异的成绩,名扬四方。可大家都知道,这校长是个玩弄女生的淫魔,每年夏天都要带上一名女生出国,到芬兰或是高加索。因此,米嘉意识到,校长已经打定了卡佳的主意。当然,这事不能怪卡佳,但是她也大概察觉到了校长的意欲,因此已经等同与那人发生了隐秘的淫乱关系。再加上米嘉已经心知肚明,卡佳对他的情意越发冷漠,于是这个想法更使他心如刀割。

总之,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诱惑着卡佳将他离弃。他一想到那个校长心里就不安,但是,校长又算得了什么!米嘉觉得,有一种新的、更强大的力量,抑或其他的兴趣统治了卡佳的爱。至于对谁,对什么有兴趣,米嘉也不知道。总之,他对所有人,所有事都心生醋意。而最使他妒火中烧的则是他确信,卡佳背着他私下里迷恋上的那一切。他觉得卡佳无可抗拒地从自己身边被人拽了去,很可能是做那些令他想想都感到害怕的事。

有一回,卡佳当着母亲的面,半开玩笑地说:“你呀米嘉,总是用《治家格言》的标准来看待女人,你将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奥赛罗。如果真是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爱上你,更不会嫁给你!”

母亲不同意:“我难以想象爱情可以缺少嫉妒,没有嫉妒,也就没有爱情。”

“不,妈妈,”卡佳说,她向来喜欢拾人牙慧,“嫉妒是对爱人的不尊重……‘如果不信任我,就别爱我’。”她说道,眼睛故意不看米嘉。

“可在我看来,恰恰相反,嫉妒就是爱情。”母亲反驳说,“我甚至在哪儿见过这句话——有篇文章对这一点阐述得十分透彻。甚至还引用了《圣经》上的例子,说上帝本人都会嫉妒、报复……”

至于说米嘉的爱情,现在几乎已完完全全只剩嫉妒了。而且,他自己也觉得,这种嫉妒绝非寻常的吃吃醋,而是有些扭曲了。虽然,他和卡佳还没跨越男女之间最后的那道界限,但只要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除了那一点之外,已经无所不至。每到这种时候,卡佳的激情都会比以前更加热烈。而现在,连这种热烈的激情在他看来也是可疑的,毛骨悚然的。构成他嫉妒的所有感觉都是可怕的,其中最令他可怕的感觉,米嘉认不出,看不清,弄不懂。这其实源于激情的流露:每当米嘉和卡佳卿卿我我的时候,他们的爱情是那样的纯洁、甜蜜、美好、神圣。但每当米嘉想到卡佳和另一个男人可能在一起偷情的时候,就会立即觉得这种激情的流露不但丑陋得难以言表,而且是有悖人性的。这时,卡佳就会激起他强烈的厌恶。他和卡佳所做的一切都是纯洁神圣的,像天堂般美妙。但是当他想到另一人取代了自己的位置,那么所有的美好瞬间便无影无踪,变成某种不知廉耻的东西,使他恨不得把卡佳掐死——是掐死她,而不是想象中的那个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