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〇年六月二日(第15/41页)
别碰我。
凯蒂如果你生病了就千万别结婚。那个浑蛋。
我总是要嫁给某个人的。然后他们告诉我非得再把骨头弄断不可(92)
终于,大烟囱不在我的视野内了。现在这条路沿着一堵墙一直往前延伸。树木斜斜地倚着墙头,阳光洒满了树梢。石头摸上去很凉爽。哪怕你只是在附近走着,都能感到凉气逼人。但是我们那儿的乡下和这里不同。在乡间随处走走,你都会产生这种感觉。内心会涌动着一种安静但却剧烈的滋育能力,甚至能满足永恒的饥饿感。围绕你四周不停流淌,哺育和治愈每一块贫瘠的石头。好似凑合着给每一棵树都涂上了一抹翠绿,为远方画上了一笔湛蓝,但这却对富裕奢华的喷火女妖一点影响也没有。医生告诉我非得再把骨头弄断不可可是我的体内已经在啊啊啊地喊疼了身上也开始流汗了。我不在乎腿断了是个啥滋味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我在家要待得久一点仅此而已我的下颚肌肉开始酸麻得失去知觉了我嘴里不停说着等一下再等一等全身汗流浃背的咬着牙啊啊啊地叫唤着父亲嘟囔着该死的马那匹马太讨厌了。等一等,这是我的错呀。每天早晨他(93)提着篮子沿着篱笆朝厨房走来一路还用根棍子划着篱笆我每天起大早拖着打了石膏和绷带腿来到窗户前我特意给他添上块煤迪尔希说你是不是想毁掉你自己啊你完全没有脑子啊你摔断腿才不过四天啊。等一下我很快就会习惯你就等一分钟我会习惯的
在这样的空气中,甚至连声音都消失了,仿佛空气已经太过疲倦,无法再承载声音去那么远的地方了。狗的叫声比火车的声音传得更远,至少在黑暗中是如此。还有些人的声音可以传到很远。比如黑人的声音。虽然路易斯·郝彻尔带着号角和旧油灯,但他从来不肯用那只号角。我说:“路易斯,你上一次擦这个灯是什么时候啊?”
“不久前我才刚擦拭过啊。你还记得上回发洪水,人们都被冲进河里去的那次吗?就是那天啊,我刚擦了的。那天晚上,我和老太婆坐在炉火边,她说:‘路易斯,万一洪水冲到我们家门口,那你有什么办法呢?’我回答说:‘这难倒我了。我最好还是先把灯擦拭干净吧。’所以那晚我就把灯擦干净了。”
“可是那次发大水不是在宾夕法尼亚州那么远的地方吗?”我说,“怎么会淹到我们这里来呢?”
“只是你的看法啦,”路易斯说,“我觉得啊,无论在宾夕法尼亚州还是在杰弗逊,发起洪灾来,水都一样深,一样能把所有东西都弄湿透啦。你看那些说洪水淹不到这么远的人们,结果还不是抱着根屋梁在水里漂嘛。”
“那天晚上,你和玛莎逃出来了吗?”
“我们刚跑出门,洪水就涌进房子里了。还好我擦亮了那盏灯,我们俩就在那个小山顶的坟场后蹲了一整夜。要是有更高的地方能去,我们才不会猫在坟场呢。”
“从那次之后,你就没有再擦过灯了吗?”
“我干吗要擦它?没那个必要啊。”
“你是说,要等到下一次发大水再擦?”
“上次不就是它帮我们逃过了那次大水吗?”
“好啦,路易斯大叔,别开玩笑啦。”我说。
“是啦,少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要是我擦擦灯就能躲开洪灾,我也懒得跟别人吵了。”
“孩子,让我告诉你吧,最早我在这附近捕猎负鼠的时候,你爹还要人帮他洗干净头上的虱子蛋,再帮他把虱子掐死呢。”路易斯说。
“这确实是真的,”维尔施说,“我觉得吧,路易斯大叔可是本地的逮负鼠之王呀。”
“对呀,少爷,”路易斯说,“我真是用灯猛照负鼠,它们谁也没抱怨过光线不足呀。嘘,别说话。它就在那里呢。呜——哟。哎呀这条死狗,怎么不哼了。”然后我们坐在枯叶堆上,枯叶在耳边轻轻细语,听着自己在等待时鼻孔发出的节奏缓慢的呼吸声,还有土地和一丝风都没有的十月天气所发出的缓慢的呼吸声,那盏煤油灯散发的恶臭把清冷的空气也弄臭了,耳边听到狗叫声,还有渐渐消失的路易斯的骂声的回声。他的嗓门虽然不大,但在那么安静的夜晚,只要站在门廊上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喊他的狗回家时的声音,就像是用他挂在肩上但从来不用的小号吹出来似的,而且感觉更加清晰和柔和,仿佛他的声音就是黑暗与寂静的一部分,不断地舒展开来又收缩回去。呜——哟,呜——哟。呜——哟——哟。我迟早还是要嫁给某个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