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第13/21页)
“嚒——耶稣啊!我看见了,耶稣啊!”
“盲目的罪人们啊!兄弟们,我告诉你们;姐妹们,让我告诉你们,当上帝把他无所不能的脸掉过去的时候,他说:我不想让天堂承受太重的负担!我能够看见鳏居的上帝关上了门;我看见洪水在天地肆虐;我看见世世代代的黑暗与死亡。然后呢,看呀!兄弟们!是的!兄弟们!我此刻看见了什么呢?我看见了什么?罪人们啊,我看见了复活与光明;我看见了温和的耶稣说:正是因为他们杀死了我,你们才得以复活;我死去,是为了使看见了并坚信奇迹的人们永生不死。兄弟们啊,兄弟们!我看见了末日晴天霹雳,我也听到了金色号角吹响了天国福音,那些铭记着羔羊鲜血事迹的死者全都复活了!”
在教堂的声浪和此起彼伏举起的手臂之中,班坐着,陶醉地瞪着那双温和的蓝色眼睛。在他身边的迪尔希脊背挺直,默默地安静地哭泣着,心里依然很难过,为着人们记忆中的羔羊的苦难与鲜血。
直到他们走进中午明晃晃的阳光里,走在铺满沙砾的土地上,人们三五成群地聊着天,迪尔希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参与别人轻松的聊天。
“这个牧师可太棒了,我的上帝啊!他一开始看起来挺不打眼的,但是到了后面就哇呀!”
“他看见了权力与荣耀。”
“是的,肯定的。他真的看见了。面对着面亲眼所见啊。”
迪尔希一言不发,她的眼泪顺着纵横交错的沟壑往下流淌着,脸上的肌肉不曾颤抖过任何一下。她抬头挺胸往前走着,任由眼泪直流。
“妈妈啊,您这是怎么啦?”方罗妮说,“四周好多人在看着您呢。我们就要走到白人的地盘了。”
“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5),”迪尔希说,“你别管我。”
“什么初什么终啊?”方罗妮说。
“你别管了,”迪尔希说,“我之前看到了初始,现在我看到了终了。”
但是在走到大街之前,她还是停下来撩起裙摆用最外面的裙边擦干了眼泪。接着他们继续往前走。班跌跌撞撞地走在迪尔希旁边,看着前面的拉斯特摆出各种搞怪模样,憨憨的表情就像是一只大笨狗在瞅着一只机灵的小狗。在太阳光线下,拉斯特撑着伞,那顶怪异的新草帽原形毕露。他们走到家门口,进去了。班立刻就开始不乐意了,呜咽了起来,他们朝着车道尽头的大宅子望去,这栋建筑工整的大房子已经年久失修了,廊柱上的大门摇摇欲坠。
“今天在大房子里出什么大事了?”方罗妮说,“肯定出大事儿了。”
“没什么事情,”迪尔希说,“你就只管自己的事情,白人的事情自然由他们自己操心。”
“肯定是出大事了,”方罗妮说,“今天一早我就听见他在号叫。当然,这不关我事。”
“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拉斯特说。
“你知道得太多了,”迪尔希说,“方罗妮不是才说了不关你事吗,你听见了没有?赶快把班吉带去后院里,安抚好他,我去准备午饭,弄好了就喊你们。”
“我知道昆汀小姐在哪里。”拉斯特说。
“给我闭嘴,”迪尔希说,“等到昆汀需要你的忠告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现在你们立刻离开,去后院玩儿去。”
“难道你还不知道他们一起去牧草地上打球,情况会怎么样吗?”
“现在他们还没这么快开始。等到开始了,T.P.自然会来带他去坐马车了。来吧,把那个新帽子递给我。”
拉斯特把帽子递给她,接着和班穿过后院。班还在小声地哼哼唧唧。迪尔希和方罗妮走进小木屋里,片刻之后迪尔希出来了,穿上退色的印花裙,走进厨房里。炉火熄灭了。大房子里安安静静的。她系上围裙,走上了楼梯。四周万籁俱静。她走进昆汀的房间,还和之前一个样,她捡起内衣,把长筒袜塞回抽屉里关好。康普生太太的房间门关着。迪尔希站在门口,侧耳倾听。然后她推开房门走进去,里面弥漫着浓烈的樟脑味。屋子里忽明忽暗的,百叶窗没有打开,那张床隐藏在黑暗之中,她以为康普生太太睡着了。她预备关门离开,突然一个声音说:
“嗯?是谁啊?”
“是我啊,”迪尔希说,“您需要什么吗?”
没有回答。她的脑袋纹丝不动的,好一会儿了,她才说:“杰生呢,他在哪里?”
“他还没回家呢。”迪尔希说,“您需要什么吗?”
康普生太太一言不发。正如很多冷漠而又弱小的人们一样,面临一场无法逆转的灾难时,她居然总能从某处挖掘出某种精神支柱,一种神秘的力量。如今她的精神力量就来自那个尚未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事件的一个坚不可摧的信念。“唔,”她可算说话了,“你找到那个东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