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第14/21页)
“找什么?您说的是什么东西?”
“字条啊。她应该考虑周全的,留张字条吧。就连昆汀也是这么做的。”
“您在胡思乱想什么呀?”迪尔希说,“您难道不知道她好端端的吗?我敢保证,还没天黑她就会回家来。”
“一派胡言,”康普生太太说,“这是会遗传的。有怎样的舅舅就有怎样的外甥女。有其母必有其女啊。也不知道她像谁会更糟糕一点。但我也无所谓了。”
“您为什么老是胡思乱想呀?”迪尔希说,“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呢?她毫无理由啊。”
“我怎么知道呢。昆汀当初那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何至于走到那一步吗?总不是专门为了嘲讽我,伤透我的心吧。无论谁当上帝都不容许这种事啊。我是个良好家庭出来的大家闺秀。别人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后代会落得如此地步,而事实却是如此残酷。”
“您就等着看吧,”迪尔希说,“天黑了她就回家了,啥事也没有,就回去房间里躺床上了。”康普生太太不说话了。她的额头上敷着一块浸透了樟脑油的布料。迪尔希站在门边准备出去。
“算了,”康普生太太说,“你还有别的事情吗?你打算给杰生和班吉明做午餐吗?”
“杰生还没回家,”迪尔希说,“我要做午餐的。您真的不需要什么了?热水袋还热吗?”
“就把我的《圣经》拿给我吧。”
“今天早上出去之前就给您了啊。”
“你放在床沿上。它能不掉下去吗?”
迪尔希走到床边,在床底下的阴影里摸了摸,找到了那本封面扑在地上的《圣经》。她抹平了折角的书页,放回到床上。康普生太太的双眼紧闭。头发和枕头一个颜色,她的脑袋裹着泡了药水的布条,看上去像是一个虔诚的老尼姑。“别总放在床沿上了。”她说,眼睛依然闭着。“你早上就放在那个地方。你莫非是要我爬起来捡书吗?”
迪尔希伸手越过她,把书放在更宽阔的那边。“您这样看得清吗,没法看呀,”她说,“要不我把百叶窗拉开一点?”
“不用了。就让它那样吧,你去给杰生做点吃的。”
迪尔希走出去了。她关好门,走回厨房里。炉子冷冰冰的。她站在那里时,碗柜上的挂钟敲了十下。“这就一点钟了,”她喃喃自语,“杰生还没回家。我看见了起初,也看见了终了,”她望着那冷冰冰的炉灶。“我看见了起初,也看见了终了。”她在桌上放了些冷盘。她踱来踱去,哼唱着一首赞美诗。翻来覆去唱着头两句歌词。她摆好了饭菜,走到门口喊拉斯特,片刻之后,拉斯特和班回来了。班在轻哼着什么给他自己听。
“他一分钟也不消停。”拉斯特说。
“你们先吃吧,”迪尔希说,“杰生不会回来吃午饭了。”他们围坐在桌子边。在班面前摆着的都是干冷的东西,他可以不需要喂食,自己吃,迪尔希还是在他脖子上系了一块餐巾。拉斯特和他一起吃饭。迪尔希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翻来覆去地唱着她记得的那两句。“你们就尽情吃吧,”她说,“杰生不会回来了。”
此时杰生正在二十英里之外的地方。早上他一出家门就飞速往镇上开去,把去做礼拜的缓慢前进的人群甩在后面,飞越了风中包裹着的蛮横的教堂钟声。穿过空空如也的广场,车子拐弯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街道,汽车飞驰的声音显得这条街道更加宁谧。他在一栋木头框架的房子前停车,下车之后沿着花径走到门廊。
在纱窗门里有说话声。他举手想敲门,脚步声出现了,他缩回了手。然后一个穿着黑色呢子裤和无硬领贴胸白衬衣的大块头打开了门。此人一头粗硬的乱蓬蓬的铁灰色头发,灰色眼眸像小男孩一般圆亮透彻。他握住杰生的手,拉着他进屋子,一直没松手。
“快请进,”他说,“赶快进来。”
“准备好动身了吗?”杰生说。
“赶快进去。”那个人说,推着杰生的手臂走进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你认识莫特尔(6)的丈夫吧,对不对?这位是杰生·康普生,这位是弗农。”
“我认识的。”杰生说。他甚至没有瞟那个人一眼。警长从房里另一头拖过一把椅子,那个人说:
“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莫特尔,走吧。”
“没事,没事啦,”警长说,“你们接着坐这儿呗。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吧,杰生你说呢?你坐下啊。”
“我们边走边说,”杰生说,“带上你的帽子和外套。”
“我们也要走了。”那个男人说,站了起来。
“你们坐你们的,”警长说,“我和杰生去外面门廊谈事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