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第18/21页)
“还等个鬼呀,”推着他往前走的那个人说,“那只暴躁的小黄蜂会活活蛰死你。你赶快走吧。你没受伤呢。”
“他给了我一家伙的,”杰生说,“我在流血吗?”
“你赶快走吧。”那人说。他带着杰生绕过车站的拐角处,走到空无一人的月台上,上面停着一辆捷运货车,月台旁边的一块空地上面长满了呆板无趣的青草,周围是一圈呆板无趣的小花,正中间立着一块里面装了灯泡的广告牌。上面写着:“用你的眼睛仔细欣赏莫特森。”在本该画上眼珠子之处装了一个灯泡。那个人松开了他。
“现在听着,”他说,“你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再回来。你想干什么?是想要自杀吗?”
“刚才我是想找两个人,”杰生说,“我只是想跟他打听一下他们在哪里而已。”
“我在找一个女孩子,”杰生说,“还有一个男人。昨天在杰弗逊,他系着一根红色领带。他是马戏团的人。他们两个把我的钱全都抢走了。”
“噢,”那个人说,“原来就是你啊,是吧。好了,他们其实不在这里。”
“我早就估算到了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杰生说。他靠着墙,摸了后脑勺一把,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我还以为我血流不止呢,”他说,“我真以为他用斧头劈中了我。”
“你的后脑勺撞在铁轨上了,”那人说,“你赶快离开这里吧。他们不在这里。”
“好吧。他也说了他们不在此地。我还以为他在骗我呢。”
“你觉得我也在扯谎骗你吗?”那人说。
“不是啊,”杰生说,“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不在这里。”
“我已经让他们滚蛋了,两个人都给我滚得远远的了,”那人说,“我可不能容忍在我的戏班子里闹出这样的丑闻。我的戏班子可是体体面面的,演员走出去也是受人尊敬的。”
“是的,”杰生说,“你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真不知道。我也真不想知道。在我的戏班子里,谁也不许耍这种花招。话说你是她的——哥哥?”
“不是的,”杰生说,“但这不重要。”他走到汽车旁钻进车里。我现在要干点什么呢?他想一会儿。于是他想起来了。他发动车子沿着街道缓慢开着,终于找到了一个药房。药房大门紧锁。他按着门把手,耷拉着脑袋歇了一会儿。他只能转身离开,他逮着一个街上的行人问附近哪里有正在营业的药房,行人回答说哪里都没有。他又问北上的火车什么时候发车呢,行人回答是两点三十分。他离开人行道,钻进汽车里,呆坐了好一会儿。旁边路过两个黑人小伙。他喊住了他们。
“你们俩中间有人会开车吗?”
“会啊,先生。”
“那么现在开车送我去杰弗逊要多少钱?”
他们两个对望了一眼,叽里咕噜地商量了一会儿。
“我出一块钱怎么样?”杰生说。
他们又叽里咕噜讨论了一会儿。“一块钱不够,”其中一个小伙说。
“那你要多少呢?”
“你能去吗?”一个小伙说。
“我走不开啊,”另外一个说,“你送他过去不可以吗?反正你也闲着没事。”
“不是啊,我有事情的。”
“你能有什么事情啊?”
他们俩又开始叽里咕噜了,还嘻嘻哈哈的。
“我出两块钱,”杰生说,“随便谁来开车都行。”
“我也走不开呢。”第一个小伙子说。
“那好吧,”杰生说,“你们走吧。”
他在车里坐了一段时间。他听到了大钟敲了一下,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然后身穿礼拜天和复活节服装的人们三三两两经过附近。其中好几个人路过车子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他几眼,看了看这样一个默默无语地坐在汽车方向盘前面的人,他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人生就好比一只破袜子,而正在慢慢地一点点地变得更加破烂不堪。片刻之后有个身穿工作服的黑人走过来了。
“是你要去杰弗逊吗?”他说。
“是的,”杰生说,“你要收多少钱?”
“四块。”
“给你两块。”
“四块,少一分都不去。”车子里的男人静静地坐了几分钟。他甚至都没瞟那个黑人一眼。黑人又说。“你到底要不要去?”
“行吧,”杰生说,“上车吧。”
他挪到副驾驶座上,让黑人掌控方向盘。杰生闭上了双眼。他自言自语,回到杰弗逊之后我真要去医治一下了,他尽力适应车子的颠簸起伏。我回家后可真是不吃药不行了。车子往前驶去,路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面容祥和的行人们往家里赶去,去与家人分享礼拜天的豪华午餐。然后他们开出了镇子。他正在寻思自己的头痛病该怎么办。他没有在想家,而此刻在家里,班和拉斯特正好坐在厨房的餐桌边吃着冷冰冰的食物。某样事物——在任何一种永恒不变的罪恶中,都太过缺少灾难与威胁的警醒——允许他忘记杰弗逊,就好似它仅是他从前见过的某一个小镇子,而不是他必须重新开始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