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4页)
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可是他究竟是何居心?他为什么要这样作践人呢?”
“无非是决心要跟我结成不解的怨恨,我认为他这种结怨是出于某种程度上的嫉妒。要是老达西先生对待我差一些,他的儿子自然就会跟我处得好一些。我相信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太疼爱我了,这才使他从小就感到气恼。他肚量狭窄,不能容忍我跟他竞争,不能容忍我比他强。”
“我想不到达西先生竟会这么坏。虽说我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好感,可也不十分有恶感。我只以为他看不起人,却不曾想到他卑鄙到这样的地步——竟怀着这样恶毒的报复心,这样的不讲理,没有人道!”
她思索了一会儿,便接下去说:“我的确记得,有一次他还在尼日斐花园里自鸣得意地说起,他跟人家结下了怨恨就无法消解,他生性就爱记仇。他的性格一定叫人家很厌恶。”
韦翰回答道:“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意见不一定靠得住,因为我对他难免有成见。”
伊丽莎白又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大声说道:“你是他父亲的教子,朋友,是他父亲所器重的人,他怎么竟这样作践你!”她几乎把这样的话也说出口来:“他怎么竟如此对待像你这样的一个青年,光凭你一副脸蛋儿人家准知道你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不过,她到底还是改说了这样几句话:“何况你从小就和他在一起,而且像你所说的,关系非常密切。”
“我们是在同一个教区,同一个花园里长大的。我们的少年时代大部分是在一起过的——同住一幢房子,同在一起玩耍,受到同一个父亲的疼爱。我父亲所干的行业就是您姨爹腓力普先生得心应手的那门行业,可是先父生前为了替老达西先生效劳,把自己的事都搁在一边,用出全副精力来照管彭伯里的财产。老达西先生对他极为器重,把他看做最知己的心腹朋友。老达西先生一向承认先父管家有方,使他受惠非浅,因此在先父临终的时候,他便自动提出要负担我一切的生活费用。我相信他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对先父感恩,另一方面是为了疼爱我。”
伊丽莎白叫道:“多奇怪!多可恶!我真不明白,这位达西先生既然这样有自尊心,怎么又这样亏待你!要是没有别的更好的理由,那么,他既是这么骄傲,就应该不屑于这样阴险——我一定要说这是阴险。”
“的确稀奇,”韦翰回答道;“归根结底来说,差不多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出于傲慢,傲慢成了他最要好的朋友。照说他既然傲慢,就应该最讲求道德。可是人总免不了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他对待我就是意气用事多于傲慢。”
“像他这种可恶的傲慢,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有好处;常常使他做起人来慷慨豪爽——花钱不吝啬,待人殷勤、资助佃户,救济贫苦人。他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门第祖先使他感到骄傲,他对于他父亲的为人也很引为骄傲。他主要就是为了不要有辱家声,有违众望,不要失掉彭伯里族的声势。他还具有做哥哥身份的骄傲,这种骄傲,再加上一些手足的情分,使他成了他妹妹的亲切而细心的保护人;你自会听到大家都一致称赞他是位体贴入微的最好的哥哥。”
“达西小姐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韦翰摇摇头。“我但愿能够说她一声可爱。凡是达西家里的人,我都不忍心说他们一句坏话。可是她的确太像她的哥哥了——非常非常傲慢。她小时候很亲切,很讨人喜爱,而且特别喜欢我。我常常陪她接连玩上几个钟头。可是现在我可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她是个漂亮姑娘,大约十五六岁,而且据我知道,她也极有才干。她父亲去世以后,她就住在伦敦,有位太太陪她住在一起,教她读书。”
他们又东拉西扯地谈了好些别的话,谈谈歇歇,后来伊丽莎白不禁又扯到原来的话题上来。她说:
“我真奇怪,他竟会和彬格莱先生这样知己。彬格莱先生的性情那么好,而且他的为人也极其和蔼可亲,怎么会跟这样一个人交起朋友来?他们怎么能够相处呢?你认识彬格莱先生吗?”
“我不认识。”
“他的确是个和蔼可亲的好性子的人。他根本不会明白达西先生是怎样一个人。”
“也许不明白;不过达西先生要讨人欢喜的时候,他自有办法。他的手腕很高明。只要他认为值得跟人家攀谈,他也会谈笑风生。他在那些地位跟他相等的人面前,在那些处境不及他的人面前,完全是两个人。他处处傲慢,可是跟有钱的阔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显得胸襟磊落、公正诚实、讲道理、要面子,也许还会和和气气,这都是看在人家身价地位的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