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9/31页)

“倒像个不可思议的人。”直子说。

“是不可思议。”我说。

“可你喜欢他?”

“说不清楚。”我说,“大概说不上喜欢。他那人,不属于喜欢不喜欢的范畴,而且他本人所追求的也不是这个。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个非常直率的人、不弄虚作假的人、极其清心寡欲的人。”

“同那么大堆女人睡觉还算清心寡欲?你可真有意思。”直子笑道,“你说睡过多少个来着?”

“八十个左右总还是有的吧。”我说,“不过,在他身上,睡的人数越多,每个行为所具有的含义就越模糊淡薄。我想这就是所谓他的追求目标。”

“清心寡欲就指这个?”直子问。

“就他而言。”

直子开始思索我的话。良久,开口说:“那个人,脑袋要比我不正常得多。”

“我也那样想。”我说,“不过,他是把自己身上的不正常因素全部系统化、理论化,头脑好使得很。把他领来这里试试,保准两天就出去。说什么这个也懂,那个也晓得,没一个不明白的。他就是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人才会在社会上受到尊敬。”

“肯定是我脑袋不好。”直子说,“这里的情况还不大明白呢。就像连对我自己本身都还稀里糊涂一样。”

“不是脑袋不好,是普通一般。我对我自己也有好多好多不明白的,普通人嘛!”

直子把两脚放在沙发上,支起膝盖,将下颏搭在上边,说:“嗳,渡边君,我很想再多知道一些你的事。”

“普通人啊。生在普通家庭,长在普通家庭,一张普通的脸,普通的成绩,想普通的事情。”我说。

“呃,你最喜欢的菲茨杰拉德好像说过这样一句话:将自己说成普通人的人,是不可信任的,对吧?那本书,我从你手里借来,看了一遍。”直子调皮似的说道。

“的确,”我承认,“不过我不是有意给自己贴这么一张标签,是从内心里真这么认为的,真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你从我身上发现什么不普通的东西了?”

“那还用说!”直子惊讶似的说,“你连这点还看不出来?难道你以为我喝醉了和谁都可以睡,所以才和你睡了不成?”

“哪里,我当然没那么想。”我说。

直子盯着自己的脚尖,一阵沉默。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顾喝葡萄酒。

“渡边君,你和多少女的睡过?”直子突然想起似的,低声问道。

“八九个。”我老实回答。

玲子停止练习,吉他“嘣”一声掉在膝上。“你还不到20吧?到底过的怎么一种生活,你这是?”

直子一言未发,用清澈的眸子盯住我。我向玲子说了我同第一个女孩睡觉后来又分手的过程。我说对那个女孩无论如何也爱不起来。接着又讲了被永泽拉去左一个右一个同女孩乱来的缘由。

“不是我狡辩,我实在痛苦。”我对直子说,“每个星期都同你见面,同你交谈,可你心中有的只是木月。一想到这点我心里就痛苦得不行。所以才和不相识的女孩儿胡来的。”

直子摇了几下头,扬起脸看着我的脸:“对了,那时候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没同木月君睡觉么,还想知道?”

“还是知道好吧。”我说。

“我也那样想。”直子说,“死的人就一直死了,可我们以后还要活下去。”

我点点头。玲子在反复练习一段乐曲的过门。

“同木月君睡觉也未尝不可,”直子说着,取下蝶形发卡,放下头发,把发卡拿在手中摆弄着。“当然他也想和我睡来着,所以我俩不知尝试了多少回。可就是不行,不成功。至于为什么不行,我却一点也弄不清,现在也弄不清。本来我那么爱木月,又没有把处女贞操什么的放在心上。只要他喜欢,我什么都心甘情愿地满足他。可就是不行。”

直子撩起头发,卡上发卡。

“一点也不湿润。”直子放低声音,“打不开,根本打不开。所以痛得很。又干又痛。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我们俩。但无论怎样就是不行。用什么弄湿了也还是痛。就这么着,我一直拿手指和嘴唇来安慰木月……明白么?”

我默然点头。

直子眼望窗外的明月。月亮看上去比刚才更大更亮了。

“可能的话,我也不愿说这种事,渡边君。如果可能,我打算把这事永远埋在自己心底。但没有办法啊,不能不说。我自己也束手无策。可是跟你睡的时候,我湿润得很厉害,是吧?”

“嗯。”我应道。

“我,20岁生日那天晚上,一见到你就湿来着,一直想让你抱来着,想让你抱,给你脱光,被你抚摸,让你进去。这种欲望我还是第一次出现。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本来,本来我那么真心实意地爱着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