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13页)
距学校是远了些,但进入专业课程之后,早上的课大为减少,算不得什么大问题。而且可以在电车中悠然看书,因祸得福也未可知。最后就只剩下在吉祥寺附近找一份每周可干三四天而又不甚辛苦的零工了。那一来,我就可以重返每天都要上发条的生活。
我并不想催你仓促做出决定,但春天毕竟是适合从头做事的季节,因此,如果我们能够从4月开始共同生活,我觉得恐怕再好不过。顺利的话,你还可以去大学复学。假如一起住有问题,也不妨在附近为你另找住处。总之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近在咫尺,朝夕相守。当然,也不是非在春季不可。如果你以为夏季合适,夏季也OK,没有问题。对此你是怎么想的——能来信告诉我么?
从现在开始,我打算好好找时间打一段工,得把搬迁费用挣出来。一个人生活,各种开销相当不少。锅碗瓢盆也必须一应俱全。但3月份有时间,一定前去看你。请告诉我合适日期好么?届时也想去一趟京都。我是多么希望同你见面啊!等待你的来信。
此后两三天时间,我在吉祥寺的街上一件件买了些杂货,开始在家里做简单的饭菜。另外从附近木材店里买好木料,请其锯好,做了一张学习用桌,吃饭也暂且用它。还做了个碗橱,买齐了调味料。一只半岁左右的白毛母猫已和我混熟,开始在我这儿吃饭。我给这猫取个名字,叫“海鸥”。
如此安顿下来后,我上街在油漆店找了份工。整整当了两个星期油漆店的帮手。工钱自是不错,但活也十分了得。脑袋给信纳水熏得昏昏沉沉。收工后在专售套餐的小食店吃顿晚饭,喝罢啤酒,回家逗猫玩,而后便死一般睡去。两周过后也没接到直子的回音。
涂油漆的时间里我陡然想起绿子。想来我差不多有三个星期没同绿子联系了,连搬家都没通知她。只是有一次我说准备换个地方住,她说了声“是吗”,便再无下文。
我钻进公共电话亭,拨动绿子公寓的电话号码。一个大概是她姐姐的人接的,我道过姓名,对方叫我稍等一下。但怎么等也不见绿子的动静。
“喂喂,绿子大发脾气,说不想同你说话。”估计是她姐姐的人说,“你搬家时连一声都没告诉她吧?也没说去向就无影无踪,直到现在,是吧?以致弄得她火气冲天。那孩子一旦发火,就很难平息,和动物一样。”
“我解释一下,请她出来好么?”
“她说懒得听什么解释。”
“那我就现在解释几句,请你转告一声,转告绿子。”
“不嘛,我。”想必是她姐姐的人不胜厌恶地说,“这种事你自己解释去。你是男子汉吧?自己做事自己当!”
没奈何,我便道了谢,挂断电话。旋即心想也难怪绿子恼火。自己为搬家、安顿新居以及干活赚钱忙得晕头转向,早已把什么绿子抛在脑后。别说绿子,连直子也几乎不曾想起。我过去就有这毛病——一旦对什么人了迷,周围的一切便视而不见。
我还想,假如反过来绿子一声不响地搬去哪里而一连三周都不打招呼,我又会是什么感觉呢?恐怕也难免伤感情,而且会伤得不浅。因为,尽管我们不是情侣关系,但在某些地方却比情侣还要相互引以为知己,想到这里,我觉得胸口一阵堵塞。我十分不愿意无谓地伤别人的心,尤其是难能可贵的人的心。
下工回来,我趴在新桌子上给绿子写信。我如实写了自己的想法。免去辩护和解释,而请其原谅自己的粗心大意和麻木不仁。我写道:“非常想见你,希望来参观一下我的新居。请回信。”然后贴上速递邮票,投进信筒。
然而左等右等,仍然杳无音讯。
真是个奇妙的初春。整个春假期间我都在苦苦等信。既未旅行,又没探亲,也没能打工,因为我不知直子什么时候来信——那封写有希望我何时前去看她的信。白天,我去吉样寺街里看连映两场的电影,或在爵士酒吧里看半天书。不见任何人,几乎不向任何人开口。每周给直子写一封信,信里我也不触及回信的事,因为我不愿意使她着急。我写在油漆店打工,写“海鸥”,写庭园里的桃花,写豆腐铺热心肠的老婆婆和蔬菜店奸诈的老太婆,写我每天如何做饭。但依然不见回音。
看书看腻、音乐也听腻的时候,便一点一点修整庭园。我从房东那里借来扫帚、铁耙、垃圾铲和修树剪,拔去杂草,把长得乱蓬蓬的树丛修剪整齐。只消稍一动手,庭园就漂亮不少。每次我做这事,房东都叫我过去喝茶。我坐在正房的檐廊里,和他喝茶,吃又硬又脆又薄的饼干,谈天说地。他说他退休以后,在保险公司当了一段时间干部,两年前这个也辞去,在家悠然度日。房地产是祖传,子女都已独立,即使什么不干也能无忧无虑地安度晚年。因此夫妇两人时常外出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