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 序(第7/8页)

“帅克一进入那准备对他进行心理鉴定的房间,望见了墙上的奥地利皇帝的画像,就大叫起来:‘吾皇佛朗兹·约瑟夫一世万岁,先生们!’于是真相已经像青天白日一样清楚。帅克那自发的宣言解决了整整一大堆问题。”三个人敲定了对他的意见,写出了结论:

以下署名的医学专家证明:约瑟夫·帅克属智力完全低下的友善型白痴。该人在本委员会面前以下述的话表现出自己:“吾皇佛朗兹·约瑟夫一世万岁!”这句话足以证明约瑟夫·帅克之精神状态为显著型白痴。

这是哈谢克一个非常夸张的讽刺。一个奥匈帝国的公民叫喊了一声奥匈帝国的皇帝万岁,立即被奥匈帝国的地方刑事法庭鉴定为白痴!出具了证明。而与此同时,一个酒馆老板因为承认苍蝇在“吾皇佛朗兹·约瑟夫一世”的画像上拉了屎,就被判了十年监禁。

帅克以好兵的身份做到了任何其他人所做不到的事,辛辣地揭露了奥匈帝国的真正面目,给予了尖锐的讽刺,使得人心大快。这才是帅克这位好兵的过人的本领所在。哈谢克说他是英雄,原因在此。

帅克还有些过人的能耐,那算不上英雄,却还值得一提。

这个月亮脸、蓝眼睛的老兵任何时候都是一脸微笑,一脸平静安详。他以叛国罪莫名其妙地被抓进了监牢,要是别人,早委屈得呼天抢地了,可他倒头就睡,睡得很甜。他在医院里受尽了折磨,饿肚子,灌肠,裹湿被单,喝奎宁水,一切都满不在乎。他说睡湿被单跟在海滩上一样;他喝奎宁水比苏格拉底喝那碗毒胡萝卜精还镇定自若。他还叮咛“行刑”的人按照条例办事,对他不要徇情。连里发出命令通缉他,他说那是应该的;人家当着他的面研究该不该绞死他,他在一边评论两人谁是谁非,好像跟自己完全无关。步兵连行军,别人吃不消,他不但背了背包枪支笑呵呵地走,还讲故事,还唱歌。他就是像这样面对层出不穷的折磨,没有半声呻吟,没有一滴眼泪,甚至没有一句抱怨。他可真是一个好兵,一个傻呵呵的好兵。

他就是像这样在他参军前和参军后,在一次两次的“长征”路上,用他自己,也用他的朋友们直接和间接的经历揭露并嘲弄了那政权、那军队和那教会的腐朽、昏庸、残忍、荒谬。他笑呵呵地承受着平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做到了平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也可以说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当然,这赞美带了喜剧性的夸张。

但是,数以百万计的捷克人却跟他一样以类似的韧劲敢怒而不敢言地承受着奥匈帝国国家机器的暴虐与蹂躏。只是他们的坚韧只有悲怆而不带丝毫喜剧性。

顺带说一句。帅克不但是个弱智者,而且有市井无赖和兵痞的习气。人家以为他是逃兵,他就顺势吹牛说他是杀死了十五个军士和军士长逃出来的;别人谈到太阳黑子的危害,他就说他有一天挨了打正因为那天有太阳黑子;卡茨神父让他打人,他就连续三次把神父的债主踢下楼去;他跟朋友设计偷狗送给路卡什中尉,还到农民草地上拉路卡什中尉抓鸡;他拿杂种狗冒充良种狗卖给别人,还搞假谱系证明骗人。在这套本领上他还有独特的优胜事迹。警局的侦探白瑞特施奈德奉上级之命以买狗为名和他来往,想搞他的情报,却连战连败,每来一次都被帅克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买了一条冒充良种的杂种狗回去。等到他那套间里有了七条这样的怪物之后,那侦探就把自己跟七条狗一起关到后屋里。那群狗因为饿得太久,终于把他吞下了肚子。帅克听见了这悲惨的事件之后就说:“一想到末日审判到来后,他们怎么才能把他身体拼凑还原时,我就感到头痛。”

说我们的英雄还是这样的“七擒孟获”的英雄。

帅克还有一个看家本领,故事多,俏皮话多,有精有傻,介绍了许多笑料,拆穿了许多西洋景,这就不用介绍了。

4

虽然约瑟夫·拉达跟哈谢克从1907年就认识,在1911年就曾经在自己办的幽默杂志《讽刺画》上发表过帅克的短篇小说,但是他答应为每周连载的《好兵帅克》画题图却是1921年的事。拉达按照要求画了,据他说哈谢克看了觉得很满意。但是那画跟我们现在看见的插图完全不像。

1924年,即哈谢克逝世一年后,拉达再次为哈谢克的《好兵帅克》画插图。这一次画了540幅,是在《捷克斯拉夫》日报的星期日增刊上刊用的,刊用时由画家引用和压缩了原作的句子作说明。在这些插图里拉达改变了帅克的形象,又凭自己的想像创造了小说里其他角色的样子。拉达也为小说设计了一个结尾,为它画了插图。《好兵帅克》的这个连环画本很受欢迎,流传很广。于是出了一个新版的《好兵帅克》,采用了拉达插图的四分之一。这套插图有一些改变,让帅克一开头就是个圆脑袋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