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12/78页)

他们仔细搜遍了帅克全身,除了一个烟斗和几根火柴,什么都没有发现。中士问帅克:

“告诉我,你身上为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

“因为我什么都不需要。”

“啊,上帝,”中士叹了口气。“你简直就是个殉道者形象嘛。你说你已经到过一次浦齐姆。那一次你在这儿干什么了?”

“我步行经过浦齐姆去布杰约维策。”

“现在你看看自己,说得多么折磨人。你刚才还说是要去布杰约维策,现在我们已经说服了你,你是在离开布杰约维策。”

“我估计我一定是转了个圈。”

中士跟全体宪兵站人员交换了一个“原来如此”的眼色。“转了好大一个圈呢,你那个圈呀!我看你就是在这个地区来溜达的吧。你在塔波尔车站呆的时间长吗?”

“我一直呆到最后一列火车向布杰约维策开走。”

“你在那儿干什么了?”

“我跟当兵的谈话了。”

中士跟全体宪兵再交换了一个“原来如此”的眼色。

“你又谈了些什么呢?比如,你问他们什么问题了么?”

“我问他们是哪个团队的,要到哪里去。”

“太好了,你就没有问他们,比如,一个团队有多少人,人员怎么分配的?”

“没有,没有问那些,因为我多少年以前就很清楚了。”

“那么,你对于我们的部队的组成情况是烂熟于心了?”

“当然,中士。”

现在中士打出了他最后一张王牌。他得意地看了看他的宪兵:

“你会说俄国话吗?”

“不,我不会。”

中士对一个准下士点了点头,等他带帅克去了隔壁房间后,他怀着完全的胜利和肯定的情绪搓了搓手,说:“听见了没有?他不会说俄语!是个狡猾家伙!什么都承认,就是不承认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明天把他送到皮塞克的地区军官那里去。犯罪学依靠的是精明的头脑与和善的态度。你们看见我是怎么样把他淹没在问题的洪水之中的了吧?谁会想到他能是那样的人呀?一副愚蠢的、白痴的样子。但是,对于这样的人,你正好需要保持整个头脑清醒。好了,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我去写报告。”

那天下午近黄昏时这位宪兵中士带着甜蜜的微笑拟订了一个报告,其中的每一句话都用德语写着:“有刺探情报嫌疑。”

富兰德卡中士花了好些时间写他那古怪的德语公文。同时他感到情况更清楚了。到他以下面的话结束报告的时候,他为自己的成就微笑了:“因此本人冒昧报告,该敌军军官将于今日解送皮塞克宪兵总部。”他对准下士叫道:“你给敌军军官吃了东西没有?”

“按照你的命令,我们只给十二点以前送来审问的人饭吃。”

“这是个很大的例外,”中士庄重地说,“是个高级军官,是他们的参谋总部派来的。你知道,俄国人是不会派个下士之类的人到这里当间谍的。通知老雄猫给他准备一餐午饭。要是没有剩余的就专门给他做点什么。然后让他们给他弄杯加朗姆酒的茶,全给端到这儿来。别说是给谁吃,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是什么人到了这儿。这是军事机密。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要过一点烟叶。他坐在警卫室装出很满足的样子,好像在家里一样。‘这儿很舒服,很暖和,’他说。‘而且你们这炉子不冒烟。我很喜欢到这儿跟你们在一起。但是如果炉子冒烟的话,就得扫烟囱了。不过只能在下午扫,决不要在太阳当顶时扫。’”

“这人可真狡猾,”中士口气很迫切地说,“他能装得跟他完全无关的样子。但他明明知道自己会被枪毙。对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尊重,即使是敌人。如果是我们,说不定会犹豫或退缩,可是他却能平静地坐着说,‘这儿很舒服,很暖和,而且你们这炉子不冒烟’。这才叫性格,准下士,要做到这一点你可得有钢铁的神经、自我牺牲的精神,还得有坚毅和热情……要是奥地利也有这样的热情……算了,咱们不谈这个吧。归根到底,即使是我们,也有自己的热血男儿的。你在报上看见那个炮兵中尉伯格了吗?他爬上了一株很高的枞树,在树桠上建立了一个观察哨。我们的人撤退时他已经来不及下树,下树就会给俘虏的。于是他在那里一直等到我们的部队把敌人赶走。他在树上住了十四天,就呆在树顶上,为了不饿死,他啃了整个的树冠,把小嫩芽和针叶全吃了。我们的人到达时他已经非常衰弱,在树上稳不住,掉下来摔死了。死后给他颁发了英勇功勋金十字章。”

中士庄重地补充了一句:“那是一种牺牲,准下士,那是英雄主义!你看我们又扯到题外去了。跑一趟,去订午餐,同时把那人给我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