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3/3页)

此时,所有的十字架都竖立起来了,钉在木条上的人犹如森林,似乎填满了整个竞技场。阳光打在横梁和殉道者们的脑袋上,但是木条的影子使他们脚下的土地变暗,形成了稠密的暗影格子,格子间的沙地如同一块黄斑似地发着亮光。这样的愉快场景使得民众享受到漫长持久的死亡场面,但是在以往,从没有人看到过这么多,这么密集的十字架。十字架在竞技场上紧紧地挨着,角斗场仆役只能够勉强从十字键之间挤过去。大多数女人被挂在外面的几排十字架上;不过作为一位领袖,克里斯普斯居高临下地挂在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十字架上面挂着一个忍冬花环。十字架竖立的位置几乎离皇帝的包厢只有几步之遥。

彼时彼刻,还没有哪个蒙冤者死去,尽管最早上了十字架的一些人已失去了意识。他们没有一个人发出呻吟,没有一个人祈求宽恕。有的被吊之人的头颅垂向了肩膀,或是悬在胸前,仿佛睡着了一般。有的人似乎正神思不属;还有的人看向天空,嘴唇翕动祈祷。在这一片恐怖的森林里,仿佛有着什么吓人的东西;一种来自于那些张开的身躯的不祥预兆;一种存乎于蒙冤者们的沉默中的沉重指责。吃饱喝足,志得意满,叫嚷着,大笑着涌回竞技场的民众们变得安静下来,他们无法决断该看那一具躯体,他们糊里糊涂,不知该怎么想了。被悬吊起来,身体僵硬的裸体女人们在也引不起他们的贪念。没有人打赌谁是第一个死的人——人们通常在竞技场里的牺牲者人数较少时这么干。而恺撒本人看来似乎也无聊地紧;他转过头,脸上露出无聊懒怠的样子,无精打采地用手指头扯着领子。

忽然,被吊起来,闭着眼睛,好像不是失去了意识就是死了的克里斯普斯突然睁大了双眸,死死地盯着恺撒。他的面庞在受刑中毫不动容,他的双眼燃烧着那么愤恨的怒火,以至于达官贵人们开始相互窃窃私语,用手指指点点。连尼禄也注意到了他,他动作呆滞地把翡翠举到眼上。

竞技场内鸦雀无声。观众们把目光投向克里斯普斯,他用力拉动自己被钉住的右手,仿似要把手给挣开。他的胸脯突然鼓胀,肋骨突起,他开始呼叫。

“弑母犯!”他对着尼禄,往下喊道。“你这个该死的!你要下地狱!”

达官贵人们屏住了呼吸,听到这在数千人面前投向世界统治者的威胁辱骂,他们全都惊恐得不敢动弹。基隆一动不动地仿佛已经死了。恺撒仿佛被刺中了似地弹跳起来,翡翠也从手缝间滑落。

克里斯普斯的声音在圆形露天竞技场里回响和扩张的时候,民众们也压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一声不吭。

“你这个该死的,杀害妻子的凶手,杀害自己兄长的谋杀犯!战栗吧,反基督徒!无底的深渊向你张开了大口,死亡在向你逼近,你的墓穴在等着你。你这个该死的活死人,因为你会死于恐惧,你会永远堕入地狱!”

无法把手从十字架上挣开,又在痛苦中吓人地扭动着身体,他的狂烈热忱让人害怕。尽管他还活着,并且和命运一样不可征服,但却瘦得和死神一样只剩一把骨头的他,任自己的花白胡须在在尼禄的包厢上方甩动,把斜戴在脑袋上的花环上的玫瑰花瓣洒下来。

“你这个该死的杀人犯!你已经穷途末路了,你的时候就要到了!”

他的身体再一次地痉挛,似乎会把右手从十字架横梁上拽下来,对着恺撒挥动自己的拳头。但是突然,他瘦瘦的胳膊又拉动了更长一点的时间,他的身体下坠,脑袋垂到胸前,他死了。

在那片十字架的森林中,体弱的蒙冤者们也开始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