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6页)

“那么,您去劝她上我这里来受我的保护。在这里她将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人敢骚扰她,因为我是个十足的绅士。”

听到这一提议,神甫一直强忍着的愤怒顿时完全爆发了。所有谨慎和忍耐的决心都被他抛弃了,往日的天性抢占了他的耐性,在这种情况下,克里斯托福罗神甫身上确实集合了两种不同的性格。

“受您的保护!”他大吼道,后退了一两步,用右脚站立着一动不动,右手放在唇边,举起左手,用食指指着唐罗德里戈先生,一双闪烁着怒火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说:“您的保护!竟然这样说,这样给提议,那您就倒霉吧!您真是罪大恶极,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怕您的。”“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修士?”

“我在对一个被上帝抛弃,再也不能吓到人的人说话。我知道这个无辜的姑娘受到上帝的保护,但是您,您使我更加确信我根本不需要再请求您的保护。露琪娅,您看我是多么面不改色、镇定从容地说出这个名字。”

“什么?在我家里……”

“我怜悯您的这个家:诅咒就悬于您家上空。您将会看到,上帝的正义是否是这四面墙以及门口的四位打手能够阻挡得了的。您认为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造了这位姑娘,就是为了让您去折磨她吗?您认为上帝不会保护她吗?您蔑视上帝的告诫,您会因此受到审判的!那法老的心和您的心一样冷酷,但上帝还不是有办法摧毁它。我这个卑微的修士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您,露琪娅绝不会落入您的魔掌。至于您,您请听着,我预言,终有一天……”

唐罗德里戈先生一直被一种愤怒和诧异交织的感觉包围着,他哑口无言地呆站在那里,但当他听到神甫说起对他的预言时,盛怒之下,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的恐惧感向他袭来。他迅速抓住神甫挥舞着的胳膊,提高音量以淹没这不祥的预言之声,大声说道:“给我滚开,你这狗胆包天的恶人,披着修士长袍的流氓!”

这些清晰的骂名顿时叫克里斯托福罗神甫冷静了下来。一直以来,他意识深处已将屈服和沉默与蔑视和中伤联系在一起,在听到这一番“恭维话”时,他的怒气消了,也不那么激动了,他只决意要耐心地听完这位唐罗德里戈先生想要说的话。

于是他平静地将自己的手从这位先生的手中抽出,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犹如一棵经历了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的古树在暴风雨骤停时恢复了原样,低垂的枝条随时准备好承受从天而降的冰雹。

“无耻的狂徒!”唐罗德里戈先生接着说,“你竟敢与我平起平坐。你得感激你这懦弱肩上的这身长袍,使你免受了你这等的无赖该受的毒打,因为我倒要教会他们怎样和正人君子说话。这一次算饶了你,快给我滚出去,不信我们走着瞧。”

他一面说,一面蛮横轻蔑地指着正对着他们进来的一扇门,克里斯托福罗神甫低着头走了出去,留下唐罗德里戈先生怒气冲冲地踱着步,好似在丈量着战场。

当神甫关上他背后的门时,看到他原先进去的房间里有一个人正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往后退走,似乎怕被方才客厅里谈话的人给瞧见。他立刻认出了那是他来时在门口接待他的那位老仆人。这位老仆人已经在这个家里待了四十年了,在唐罗德里戈出生之前,他就在侍奉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和唐罗德里戈先生是完全不同的人。父亲死后,这位新主人辞退了所有的仆人,新雇了一批,然而却留下了这位老仆人。一来是因为他年长,再者,尽管他的脾气和习惯完全不合新主人的口味,但他的两大优点却弥补了这一不足:一是把这个家庭的尊严看得很崇高;二是深谙各种礼仪,他比谁都熟悉传统礼节及微小的细节。在主人面前,这位可怜的老人从来不敢稍有暗示,更不用说清楚地表示自己对每日所见所闻之事的不满情绪,只是偶尔会忍不住对其他仆人发点儿感叹,嘀咕谴责几句。那帮仆人总爱取笑他,有时候故意逗他发牢骚,挑动他说出不想说的话,或者听他唠唠地夸耀这个家族旧时的生活方式。他的非议常被添油加醋地说成笑料传到主人的耳朵里,所以主人也只是把他作为嘲笑的对象,并不憎恨他。每逢庆典活动和宴请宾客的日子,这位老人便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克里斯托福罗神甫经过老人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向他致意后,便继续向前走了。然而老仆人却神秘地走近他,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然后又用食指示意他随自己进入一个黢黑的通道。到了那儿,老人低声说道:“神甫,我听到了你们所有的谈话,我想同您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