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7/7页)
事实上,可以说,我们能从无名氏的面孔上看出他的思绪,他此刻的思绪就像是暴雨即将来临时,乌云从太阳面前轻快地掠过一样,时而阳光明媚,时而阴影笼罩。他的灵魂,此刻仍沉浸在费德里戈那安慰的言语中,他非常兴奋,仿佛获得了新生,变成了活力十足的青年。此刻,他的心里还涌现出一种仁慈、宽恕、热爱的希望。不过,随即,他又再次陷入了过去那可怕而沉重的负担之中。他急切地思量着哪些罪恶的行径可以弥补,哪些又可以终止。需要采取哪些最确切、最快速有效的措施以解开这种种症结,又该怎样打发走那些昔日的手下。不过,这一切都太难理清、太困难了。而目前要做的事,是最容易而且是就快完成的事,他急切地想赶紧回去,去解救那可怜的女孩儿。一想到那女孩儿此刻正遭受着折磨,而这全怪他,因为是他将其监禁起来的,他就非常痛苦。当他们来到岔路口时,轿夫转过身问他,该走哪一条路,他用手指了指,并示意轿夫加快速度。
他们进入了山谷。可想而知,此刻的唐阿邦迪奥先生是怎样的感觉啊!他曾经听过有关这一有名的山谷的很多可怕的故事,如今他却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了那些臭名昭著的、全意大利最有能力的暴徒,那些毫无恐惧之心、毫无同情之心的人物。在每一个拐角处,他都可以看到一个、两个、三个那样的人。他们毕恭毕敬地对无名氏行礼,不过他们中有的被晒得黢黑,有的胡子翘得高高,有的眼神极为犀利。唐阿邦迪奥先生觉得他们似乎在说:“我们将那牧师杀了如何?”当他极为惊恐之时,一种思绪暗暗闯入他的脑中:“要是我替那对年轻人主持了婚礼该多好啊!这样我就不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了。”与此同时,他们正沿着一条小溪旁的沙砾路走着,小溪的一侧是阴暗荒芜的陡峭崖壁,另一侧则是一伙豺狼似的人物。他们让人觉得沙漠比这儿更好,连但丁幻游的地狱的恶沟也不会比这儿更糟糕了。
他们从“恶夜客栈”面前走过。在那客栈的门口站着几名暴徒,他们一看到无名氏,便向其鞠躬致意,还看了看他的同伴和这辆轿车。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上无名氏独自一人离开,本来就很奇怪了,而如今他的返回也不比他早上离开时正常。他带回的是捕获的猎物吗?他独自一人是怎样捕捉到的呢?这辆奇怪的轿子又是怎么回事?那轿夫穿的是哪家的制服?他们看啊看,不过没有一个人动,因为这是主人用眼神对他们下达的命令。
他们向上攀登着,爬上了山顶。站在台阶和门边的暴徒们退到了两边,为他们让路。无名氏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别再后退了。接着他快马加鞭,冲到了轿子前面,示意轿夫和唐阿邦迪奥跟随着他进入外面的一个庭院,随即又进入了第二个庭院,最后他们朝着一个小后门走去。无名氏向一个歹徒做了个手势,那人便急急忙忙地跑来扶住马镫。无名氏示意他站在门后,对其说道:“你就站在那儿,别让任何人进来!”随后,无名氏便抓着马缰,从骡子上下来了。接着他又朝着轿子走去,对掀开轿帘的那位女士低声说道:“快去安慰安慰那可怜的女孩儿,告诉她,她已经获得自由了,正处于朋友的保护中。上帝会奖赏你的。”随后,他便命令轿夫打开轿门,帮助那女士从轿子里出来。接下来,他又朝着唐阿邦迪奥先生走去,神情十分安详,这是可怜的唐阿邦迪奥从未见到过的,也是他从未想过的。此外,他的神情中还透露出一点儿事情即将结束的喜悦。他伸出胳膊,帮助唐阿邦迪奥从骡子上下来,以同样低的语调对其说道:“牧师先生,因为我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不过,我不想为此请求你的原谅,因为你这样做是为了那会奖赏你的上帝,也是为了那可怜的女孩儿。”
这种表情、这些话语,再一次使唐阿邦迪奥先生的心平静了下来。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这是他一小时前就一直憋着,找不到出路的一口气。随后,他也低声回答道:“大人您在同我开玩笑吧?可,可,可,可……”随后,他扶着无名氏客气地伸出的手,以最快的速度从骡子上一溜而下。无名氏拿着马缰,将其递给了轿夫,吩咐他就在外面等他们。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后门的门,走了进去,还示意牧师和那位女士紧跟着自己。他们朝着楼梯口走去,三个人静静地爬上了楼。
[1]拉丁语,意为“一位失而复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