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 叠居奇程客得助 三救厄海神显灵(第3/6页)
“吾今去了,夜当复来。郎君自爱。”说罢,又见昨夜东西坐的两个美人与众侍女,齐到床前,口里多称“贺喜夫人郎君!”美人走下床来,就有捧家火的侍女,各将梳洗应有的物件,伏侍梳洗罢。仍带簪珥冠帔,一如昨夜光景。美人执着程宰之手,叮咛再四不可泄漏,徘徊眷恋,不忍舍去。众女簇拥而行,尚回顾不止,人间夫妇,无此爱厚。
程宰也下了床,穿了衣服,立细看,如痴似呆,欢喜依恋之态,不能自禁。转眼间室中寂然,一无所见。看那门窗,还是昨日关得好好的。回头再看看房内,但见:土坑上铺一带荆筐,芦席中拖一条布被。欹颓墙角,堆零星几块煤烟,坍塌地炉,摆缺绽一行瓶罐。浑如古庙无香火,一似牢房不洁清。程宰恍然自失道:“莫非是做梦么?”定睛一想,想那饮食笑语以及交合之状,盟誓之言,历历有据,绝非是梦寐之境,肚里又喜又疑。
顷刻间天已大明,程宰思量道:“吾且到哥哥房中去看一看,莫非夜来事体,他有些听得么?”走到间壁,叫声“阿哥!”程案正在床上起来,看见了程宰,大惊道:“你今日面上神彩异常,不似平日光景,甚么缘故?”程宰心里踌躇,道:“莫非果有些甚么怪样,惹他们疑心?”只得假意说道:“我与你时乖运塞,失张失志,落魄在此,归家无期。昨夜暴冷,愁苦的当不得,展转悲叹,一夜不曾合眼,阿哥必然听见的。有甚么好处,却说我神彩异常起来?”程案道:“我也苦冷,又想着家乡,通夕不寐,听你房中静悄悄地不闻一些声响,我怪道你这样睡得熟。何曾有愁叹之声,却说这个话!”程宰见哥哥说了,晓得哥哥不曾听见夜来的事了,心中放下了疙瘩,等程案梳洗了,一同到铺里来。
那铺里的人见了程宰,没一个不吃惊道:“怎地今日程宰哥面上,这等光彩?”程案对兄弟笑道:“我说么?”程宰只做不晓得,不来接口。却心里也自觉神思清爽,肌肉润泽,比平日不同,暗暗快活,惟恐他不再来了。是日频视晷影,恨不速移。刚才傍晚,就回到下处,托言腹痛,把门扁闭,静坐虔想,等待消息。到得街鼓初动,房内忽然明亮起来,一如昨夜的光景。程宰顾盼间,但见一对香炉前导,美人已到面前。侍女止是数人,仪从之类稀少,连那旁坐的两个美人也不来了。美人见程宰嘿坐相等,笑道:“郎果有心如此,但须始终如一方好。”即命侍女设撰进酒,欢虐笑谈,更比昨日熟分亲热了许多。须臾彻席就寝,侍女俱散。顾看床褥,并不曾见有人去铺设,又复锦绣重叠。程宰心忖道:“床上虽然如此,地下尘埃秽污,且看是怎么样的?”才一起念,只见满地多是锦茵铺衬,毫无寸隙了。是夜两人绸缪好合,愈加亲狎。依旧鸡鸣两度,起来梳妆而去。
此后人定即来,鸡鸣即去,率以为常,竟无虚夕。每来必言语喧闹,音乐悭锵,兄房只隔层壁,到底影响不闻,也不知是何法术如此。自此情爱愈驾。程宰心里想要甚么物件,即刻就有,极其神速。一日,偶思闽中鲜荔枝,即有带叶百余颗,香味珍美,颜色新鲜,恰象树上摘下的;又说此味只有江南杨梅可以相匹,便有杨梅一枝,坠于面前,枝上有二万余颗,甘美异常。此时已是深冬,况此二物皆不是北地所产,不知何自得来。又一夕谈及鹦鹉,程宰道:“闻得说有白的,惜不曾见。”才说罢,更有几只鹦鹉飞舞将来,白的、五色的多有,或诵佛经,或歌诗赋,多是中土官话。
一日,程宰在市上看见大商将宝石二颗来卖,名为硬红,色若桃花,大似拇指,索价百金。程宰夜间与美人说起,口中啧啧称为罕见。美人抚拿大笑道:“郎君如此眼光浅,真是夏虫不可语冰,我教你看看。”说罢,异宝满室;珊瑚有高丈余的,明珠有如鸡卵的,五色宝石有大如栲栳的,光艳夺目,不可正视。程宰左顾右盼,应接不暇。须臾之间,尽皆不见。程宰自思:“我夜间无欲不遂,如此受用,日里仍是人家佣工,美人那知我心事来!”遂把往年贸易耗折了数千金,以致流落于此告诉一遍,不胜嗟叹。美人又抚拿大笑道:“正在欢会时,忽然想着这样俗事来,何乃不脱洒如此!虽然,这是郎的本业,也不要怪你。我再教你看一个光景。”说罢,金银满前,从地上直堆至屋梁边,不计其数。美人指着问程宰道:“你可要么?”程宰是个做商人的,见了诺多金银,怎不动火。心热一馋,支手舞脚,却待要取。美人将箸去撰碗内夹肉一块,掷程宰面上道:“此肉粘得在你面上么?”程宰道:“此是他肉,怎么粘得在吾面上?”美人指金银道:“此亦是他物,岂可取为己有?若目前取了些,也无不可。只是非分之物,得了反要生祸。世人为取了不该得的东西,后来加倍丧去的,或连身子不保的,何止一人一事?我岂忍以此误你!你若要金银,你可自去经营,吾当指点路径,暗暗助你,这便使得。”程宰道:“只这样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