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纵欲亡身(第6/14页)

定哥笑道:“据你这般说,我如今另寻一个头路去做新媳妇,作兴女待诏做个媒人,你这妮子做个从嫁罢。”贵哥跪在地上道:“若得夫人作成女待诏,小妮子情愿从嫁夫人。”

定哥又嘻嘻地笑了一声,把贵哥打一掌道:“我一向好看你,你今日真真害风,说出许多风话来!倘若被人听见,岂不连我也没了体面?”贵哥道:“不是妮子胡言乱道,真真实实那女待诏拿这礼物来聘夫人。”定哥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勃然怒道:“我是二品夫人,不是小户人家孤孀嫠妇,他怎敢小觑我,把这样没根蒂的话,来徯落我!明日对老爷说,着人去拿他来,拷打他一番,也出这一口气。”贵哥道:“夫人且莫恼怒,待小妮子悄悄地说出来,斗夫人一场好笑。俗语云:‘不说不笑,不打不叫。’只怕小妮子说出来,夫人又笑又叫。”定哥一向是喜欢贵哥的。大凡有事发怒,见了贵哥,就解散了,何况他今日自家的言语唐突,怎肯与他计较,故此顺口说道:“你说我听。”那一腔怒气直走到爪哇国去了。

贵哥道:“几日前头有一个尚书右丞,打从俺府门首经过,瞧见夫人立在帘子下面,生得娇娆美艳,如毛嫱、飞燕一般。

他那一点魂灵儿就掉在夫人身上,归家去整整欣昏迷痴想了两日,再不得凑巧儿遇见夫人。因此上托这女待诏送这两件首饰与夫人,求夫人再见一面。夫人若肯看觑他,便再在帘子下与他一见,也好收他这两件环钏。况这个右丞,就是那完颜迪古,好不生得聪俊洒落,极是有福分的官儿!算来夫人也曾瞧见他来?”定哥回嗔作喜道:“莫不是常来探望老爷的那少年官儿么?生得到也清俊文雅。只是这个人心性是不常的。”贵哥哈哈的笑道:“从来相面的先生,与人对坐着半日,从头看到脚下,又相手摸腰,还只知面不知心。夫人略瞧右丞一瞧,连心都瞧见了,岂不是两心相照?”定哥道:“丫头莫要嚷!我且问你,那女待诏怎么样对你说?你怎么样回话那女待诏?”

贵哥道:“那女待诏是个老作家,恐怕一句说出来,惹是非到了身上,便伸进吐出,团团圈圈,远远地说将来。我说:‘老婆子,你不消多说了,以定是有那个人儿看上了我家夫人,你思量做个马百六,何苦扯扯拽拽排布这个大套子?’那女待诏便拍手拍脚的笑起来,说道:‘好个乖乖姐姐!像似被人开过聪明孔了,一猜就猜着。’被小妮子照脸一口啐,唾骂他道:‘老虔婆,老花娘!你自没廉耻,被千人万人开了聪明孔,才学得这篦头生意。我是天生天化,踏着尾羓头便动的,那个和你这虔婆取笑!’那女待诏道:‘好姐姐,你不须发恼,我不过是趁口取笑你,难道你这般决烈!索性的姐姐身边就肯添个影人儿。’小妮子道:‘你这般说,且饶你去。不许在此胡缠!’那女待诏又道:‘我特特为着夫人来,被你抢白这一顿,怎么教我就去了?你且把夫人平日的性格说说我听。我是劈面相、闻声相、揣骨相、麻衣相、达磨相,一下里就知道他的心事了。’小妮子便道:‘若问别样心事,我实实不曾晓得。若说我夫人正色治家,严肃待众,见我们一些笑容也是没有的,谁敢在他眼前把身子侧立立儿?’那女待诏道:‘若依这般说,就恭喜贺喜我这马百六稳稳地做成了。’小妮子道:‘你这般胡嘲乱讲!莫不惹得打下截来!’他道:‘我是依着相书上相来的。’小妮子道:‘相书上那一本有如此说话?’他道:‘俗语说得好!嬉嬉哈哈,不要惹他;脸儿狠狠,一问就肯。’”定哥正呷着一口茶,听见贵哥这些话,不觉笑了一声,喷茶满面,骂道:“虔婆一味油嘴,明日叫他来,打他几个耳聒子才饶他!”说罢话时,炉烟已尽,织女横斜,漏下二鼓矣。

贵哥伏侍定哥归房安置,就问道:“这两件宝贝放在那里好?”

定哥道:“且放在我首饰箱内,好好锁着。”贵哥依言收拾不题。恰说贵哥得了定哥这个光景,心中揣定有八九分稳的事,也安眠了一夜。

到次日清晨,定哥在妆阁梳里,贵哥站在那里伏侍他。看见他眉眼欣欣,比每日欢喜的不了,便从傍插一嘴道:“夫人,今日为何不着人去,叫那虔婆来打他一顿?”定哥笑道:“且从容,那婆子自然来。”贵哥道:“不是小妮子性急,实是气那老虔婆不过!”定哥道:“当怒火炎,惟忍水制,你不消性急。”贵哥又悄悄道:“大凡做事,只该一促一成。倘或夜长梦多,这般一个标致人物,被人搂上了,那时便迟了。”定哥道:“他自标致,要他做恁么?”贵哥道:“不是小妮子多言,老爷常常不在家,夫人独自一个,颇是凄冷。小妮子又要溺尿,搿不得夫人的脚。待这标致人来替夫人搿一搿,也强如冬天用汤婆子,夏天用竹夫人。”定哥道:“丫头多嘴,我不要你管!”贵哥道:“小妮子蒙夫人抬举,故替夫人耽忧。怎么说个管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