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卷 徐老仆义愤成家(第6/8页)
此时他出路行头,诸色尽备;把银两逐封紧紧包裹,藏在顺袋中;水路用舟,陆路雇马,晏行早歇,十分小心。非止一日,已到家中,把行李驮入。婆子见老公回了,便去报知颜氏。那颜氏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所喜者,阿寄回来;所惧者,未知生意长短若何。因向日被徐言弟兄奚落了一场,这番心里比前更是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外厢,望见了这堆行李,料道不像个折本的,心上就安了一半。终是忍不住,便问道:“这一向生意如何?银两可曾带回?”阿寄近前见了个礼道:“三娘不要性急,待我慢慢的细说。”教老婆顶上中门,把行李尽搬至颜氏房中打开,将银子逐封交与颜氏。颜氏见着许多银两,喜出望外,连忙开箱启笼收藏。阿寄方把往来经营的事说出。颜氏因怕惹是非,徐言当日的话,一句也不说与他知道,但连称:“都亏你老人家气力了,且去歇息则个。”又分忖:“倘大伯们来问起,不要与他讲真话。”阿寄道:“老奴理会得。”
正话问,外面呯呯声叩门,原来却是徐言弟兄听见阿寄归了,特来打探消耗。阿寄上前作了两个揖。徐言道:“前日闻得你生意十分旺相,今番又趁若干利息?”阿寄道:“老奴托赖二位官人洪福,除了本钱盘费,干净趁得四五十两。”徐召道:“阿呀!前次便说有五六倍利了,怎地又去了许多时,反少起来?”徐言道:“且不要问他趁多趁少,只是银子今次可曾带回?”阿寄道:“已交与三娘了。”二人便不言语,转身出去。
再说阿寄与颜氏商议,要置买田产,悄地央人寻觅。大抵出一个财主,生一个败子。那锦沙村有个晏大户,家私豪富,田产广多,单生一子名为世保,取世守其业的意思。谁知这晏世保,专于嫖赌,把那老头儿活活气死。合村的人道他是个败子,将晏世保三字,顺口改为献世保。那献世保同着一班无藉,朝欢暮乐,弄完了家中财物,渐渐摇动产业。道是零星卖来不勾用,索性卖一千亩,讨价三千余两,又要一注儿交银。那村中富者虽有,一时凑不起许多银子,无人上桩。延至岁底,献世保手中越觉干逼,情愿连一所庄房,只要半价。阿寄偶然闻得这个消息,即寻中人去,讨个经帐。恐怕有人先成了去,就约次日成交。献世保听得有了售主,好不欢喜。平日一刻也不着家的,偏这日足迹不敢出门,呆呆的等候中人同往。
且说阿寄料道献世保是爱吃东西的,清早便去买下佳肴美醖,唤个厨夫安排,又向颜氏道:“今日这场交易,非同小可。三娘是个女眷家,两位小官人又幼,老奴又是下人,只好在旁说话,难好与他抗礼;须请间壁大官人弟兄来作眼,方是正理。”颜氏道:“你就过去请一声。”阿寄即到徐言门首,弟兄正在那里说话。阿寄道:“今日三娘买几亩田地,特请二位官人来张主。”二人口中虽然答应,心内又怪颜氏不托他寻觅,好生不乐。徐言说道:“既要买田,如何不托你我,又教阿寄张主。直至成交,方才来说?只是这村中,没有什么零星田卖。”徐召道:“不必猜疑,少顷便见着落了。”二人坐于门首,等至午前光景,只见献世保同着几个中人,两个小厮,拿着拜匣,一路拍手拍脚的笑来,望着间壁门内齐走进去。徐言弟兄看了,倒吃一吓,都道:“咦!好作怪!闻得献世保要卖一千亩田,实价三千余两,不信他家有许多银子?难道献世保又零卖一二十亩?疑惑不定,随后跟入。相见已罢,分宾而坐。
阿寄向前说道:“晏官人,田价昨日已是言定,一依分付,不敢断少。晏官人也莫要节外生枝,又更他说。”献世保乱嚷道:“大丈夫做事,一言已出,驷马难追,若又有他说,便不是人养的了。”阿寄道:“既如此,先立了文契,然后兑银。”
那纸墨笔砚,准备得停停当当,拿过来就是。献世保拈起笔,尽情写了一纸绝契,又道:“省得你不放心,先画了花押,何如?”阿寄道:“如此更好。”徐言兄弟看那契上,果是一千亩田,一所庄房,实价一千五百两。吓得二人面面相觑,伸出了舌头,半日也缩不上去。都暗想道:“阿寄做生意总是趁钱,也趁不得这些!莫不做强盗打劫的,或是掘着了藏?好生难猜。”中人着完花押,阿寄收进去交与颜氏。他已先借下一副天秤法马,提来放在卓上,与颜氏取出银子来兑,一色都是粉块细丝。徐言、徐召眼内放出火来,喉间烟也直冒,恨不得推开众人,通抢回去。不一时兑完,摆出酒肴,饮至更深方散。
次日,阿寄又向颜氏道:“那庄房甚是宽大,何不搬在那边居住?收下的稻子,也好照管。”颜氏晓得徐言弟兄妒忌,也巴不能远开一步,便依他说话,选了新正初六,迁入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