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 第08节(第2/4页)


“给她汇上二百法郎吧,这样可以叫她喜出望外。她认为我从来不想到她,而事实上我是十分惦记她的。”
他同格朗还有过一段奇特的对话。他对格朗每晚从事的一点工作感到好奇,问过格朗,想要知道底细,格朗不得不告诉他。
“好啊,您在写书。”科塔尔说。
“也可以这样说,但是这比写书更复杂些!”
“啊!”科塔尔惊叹了一声,又说,“我真想能像您一样。”
格朗露出惊异的神情,于是科塔尔结结巴巴地说,当上一个艺术家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何以见得?”格朗问道。
“因为一个艺术家比别人有更多的权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在许多地方人家都会让他三分。”
看布告的那天早上,里厄对格朗说:“我看他也不过是和别人一样,已被老鼠事件搞得晕头转向罢了。再不然就是,他可能也害怕得高烧症。”
格朗答道:“我却不信,医生,假使您愿意知道我的看法……”
外面灭鼠的车子在窗下经过,排气声大得吓人。里厄沉默不语,直到对方能听到他的话时才漫不经心地问那位公务员的看法。格朗则以严肃的眼光看着他说:
“这是个心有内疚的人。”
医生耸耸肩膀。正像警察分局局长所说的那样,还有别的更要紧的事要做。
午后,里厄和卡斯特尔作了一次交谈。血清仍未运到。
里厄问道:“不过这种血清是否管用?这种杆菌有些古怪。”
“哦!”卡斯特尔说,“我倒不同意您的看法。这些生物的样子总是有些独特,但终究都是一样的东西。”
“这不过是您的假定。事实上,我们对于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当然,这是我的假定。不过大家都这样认为。”
在这一天中间,每当医生想起鼠疫,就会感到脑袋微微发胀,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厉害。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也害怕起来了。他两次走进顾客很多的咖啡馆,他也跟科塔尔一样需要人们的热情。里厄知道这样做是可笑的,但是这倒能提醒他曾答应过去看这个代理商的事。
傍晚,医生看到科塔尔坐在饭厅的桌子前。他进去的时候,看到在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着的侦探小说,但是天色已经很暗,看来,在夜色朦胧中很难看书。比较可能的是,科塔尔在一分钟前坐在昏暗中沉思。里厄问他身体可好。科塔尔一边坐下,一边唠唠叨叨地说他身体不坏,不过要是能保证没有人来打扰他,身体还会更好些。里厄劝告他说,一个人不能老是孤独地生活。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那些专门找你麻烦的人。”
里厄没作声。
“请注意,我讲的不是我自己。我刚才正在看这本小说,里面叙述一个倒霉的家伙在一个早上突然被捕。人家一直留心他,而他却蒙在鼓里。大家在办公室里谈论他,把他的名字写人档案。您认为这是公正的吗?您认为他们有权这样对待一个人吗?”
“这倒不能一概而论,”里厄说,“不错,从某一方面说来,他们完全没有权利,但这一切都是次要的。您不应长期与世隔绝,该出去走走。”
科塔尔好像恼火了,说他是经常出去走动的,有必要的话,整个区的人都能为他证明。甚至在本区外,认识他的人也不少。
“您认识建筑师里戈先生吗?他是我的朋友。”
室内光线越来越暗。郊区街道渐渐热闹起来。路灯一亮,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轻松的欢呼声。里厄走上阳台,科塔尔也跟了出来。跟城里寻常的夜晚一样,阵阵微风从周围各区吹来,传来了喃喃低语,送来了烤肉的香味,吵吵嚷嚷的年轻人拥到了街上,渐渐地街上到处都是由于感到自由轻松而欢乐的人们的嘈杂声,这声音随风飘来,夹杂着一股芬芳的气息。黑夜中,瞧不见的轮船发出响亮的鸣笛声,从海面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了喧闹声,这是里厄往日非常熟悉和喜爱的时刻,今天由于他所获知的一切情况的影响,这时刻却似乎使他感到压抑。
他对科塔尔说:“可以开灯了吧?”
灯光一亮,这个小矮个儿眨巴着眼,瞧着里厄。
“请告诉我,医生,假使我得了病,您是否将收我进医院到您的科里治疗?”
“为什么不呢?”
科塔尔又问是否有过在诊所里或医院里逮捕人的情况。里厄回答说有过这种事例,但是这一切要根据病人的病情而定。
科塔尔说:“我呀,我对您是信任的。”
接着他问医生是否可以让他搭他的车子到市里去。
在市中心区,街上的行人已较稀少,灯光也寥若晨星,孩子们还在门口玩耍。医生在科塔尔的要求下,把车子停在一伙孩子的面前。他们在玩跳房子游戏,边玩边大声叫嚷。其中一个黑色的头发梳得很平伙、头路笔直、但面孔却很脏的孩子用带着威胁性的炯炯的目光瞅着里厄。医生不去看他。科塔尔站在人行道上同医生握手道别。他讲话嗓音嘶哑,发音困难,他一连回头向身后望了两三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