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太守·词家醉翁欧阳修(第3/5页)

由此可见,欧阳修与官妓相恋,是冒着受罚的危险的,因此他的同僚说他“有才无行”也并不是诬陷。不过好在他有一个惜才爱才而且通情达理的上司钱惟演,欧阳修才没有因此而受到惩戒。

宋词的历史应该感谢钱惟演,正因为他的宽容,才让欧阳修给我们留下了如此丰富的佳作:

南歌子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宋代文化表现出一种人的解放的文化精神,这种‘人的解放’,事实上也包括妇女的解放。宋代妇女解放的评价视角,一是男人世界之妇女观发生改变,男人已肯定妇女也是‘人’,与男人有同等的人的价值。”(沈家庄《宋词的文化定位》)当宋词不再像齐梁诗歌那样将女性当玩物的时候,文学中的女性形象便绽放出了不同寻常的光彩。这首《南歌子·凤髻金泥带》为我们描绘了一个新嫁娘的娇憨可爱的形象。少妇还未脱去少女的天真,与夫君缠绵闺房,时而要丈夫模仿汉代张敞为自己画眉,时而依偎着丈夫。可是新婚宴尔的甜蜜早已使新嫁娘忘记了手里的女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故作认真地请教夫君鸳鸯两字如何书写。

汉代的京兆尹张敞爱为妻子画眉,有大臣揭发他无大臣威仪。当皇帝责问的时候,张敞满不在乎地回答:“闺房之乐,有甚似画眉者。”弄得皇帝也无话可说。看来,欧阳修也是深谙此道,不然,这位新婚的少妇何以在至今的一千多年来都在撩动人们的情思呢?

欧阳修的词虽然也是以描写女性形象为主,但是已经渐渐洗脱了花间词的脂粉气,而走向清疏峻洁,让人玩味。因此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里评价说:“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幸福的时光即使再长,也会被分离的苦痛分割至于无形,也许,这就是诗歌中别离永远是不变的主题的原因吧。江淹《别赋》里首句便感叹:“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行子肠断,百感凄恻。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那个登楼远望的人,何时才能看到视线尽头的思念?

踏莎行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离别的日子,竟是在这草长莺飞的三月,满怀荡漾的春潮此时竟变成了难以名状的苦水。青青的杨柳已不再赏心悦目,纵然折下千条万缕,也拼不出一个“留”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有形的离别之路丈量着无形的相思之愁,终于将无形化为无穷,随着春水,流到天涯海角。从此,只愿思念能穿越层峦叠嶂,陪伴在一个人的身边。

登楼远望的女子,想把自己的心放在那条遥远的地平线上,因为她想,这样,就会离他近一点了吧?可是,无数次的登临,无数次的远望之后,女子终于明白了,地平线那边,是山,山那边,还会有更多的山,而他,就在更多的山的另一边。目力的有限与思念的无限此时化作了一把剪刀,而女子的思绪与离别时的柳条互相缠绕着,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更多的时候,这个看不到自己未来的女子,只能静静地守在那深深的庭院中,带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默默地等待。

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前文提到的被朱熹诬陷的严蕊,在历经严刑拷打之后,始终不承认自己跟唐仲友有私情,案子未结,朱熹被调走,严蕊写了一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表明自己的心志:

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继任的岳霖怜悯其遭遇,释放了她,后来,严蕊被判从良,被一个官员纳为妾。

虽然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几乎遭杀身之祸,但是严蕊的命运在官妓里面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毕竟,她有了一个还算正常的未来,可是大多数歌妓,只能在无尽的幻想和期待中,逐渐老去。

深深的庭院,似深深的心思,已经很久没有人经过了。春天的柳如烟,又如重重的幕幛,顽强地挡在女子和离去的人中间。那个骑着马的男子什么时候还会如初见时那般出现?他曾经许下的承诺是否会如他所说真的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