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名义卷(第19/29页)
词的换头处亦可称为过拍,这个名词亦未见宋人用过。《词源》称为过片,《乐府指迷》称为过处。杨无咎词云:“慢引莺喉千样啭,听过处几多娇怨。” 就是说听她唱到过门处,声音格外娇怨。但是,词的下片起句不换头的,也有人称为过拍。这样,过拍的意义就成为下片起句了。况周颐《蕙风词话》中常以词的上片结尾句为过拍,这是非常错误的。
宋人以音繁词多的曲调为大拍。《瓮牖闲评》云:“唐人词多令曲,后人增为大拍。” 这个大拍就是指慢词,而不是大曲。
拍字又可以引伸而为乐曲的代用词。陈亮《与郑景元提幹书》云:“闲居无用心处,却欲为一世故旧朋友作近拍词三十阕,以创见于后来。” 这里所谓近拍词,实即近体乐府歌词的意思。
又,以旧曲翻成新调,亦可以称为近拍。词调名有《郭郎儿近拍》、《隔浦莲近拍》、《快活年近拍》等,都是旧曲的新翻调。宋王灼《碧鸡漫志》云:“《荔枝香》,今歇指、大石两调皆有近拍,不知何者为本曲。” 这里所谓近拍,亦就是等于新调。
(一五)促拍
乐曲名有加“促拍” 二字的,唐代已有。《乐府诗集》有“簇拍六州” ,乃七言绝句。又有“簇拍相府莲” ,乃五言八句诗。唐代诗人为歌曲作词,不按照乐曲的音节长短造句,故他们所撰歌词,仍是句法整齐的五言或七言诗。从这些诗句看,无法知道歌曲的节拍。因此,所谓“簇拍六州” ,与“六州” 有何区别,从歌词的字句之间是看不出来的。
宋人作词,也有在某一个词调名前加“促拍” 二字,以表示其有别于本调。如“丑奴儿” ,另有“促拍丑奴儿” ;“满路花” ,另有“促拍满路花” 之类。也有把“促拍” 二字加在词名后的,如《松隐乐府》有“长寿仙促拍” 。“促拍” 即“簇拍” 。唐人已有用“促” 字的,宋人则完全不用“簇” 字。最初或许是因音同而误。但“促” 的意义更易于了解。“促” 就是“急促” 。“促拍满路花” 就是用急促的节奏来演奏及歌唱“满路花” 词调,这就是所谓“急曲子” 了。唐诗人刘言史《王中丞宅夜观舞胡腾》诗云:“四座无言皆瞪目,横笛琵琶遍头促。” 宋词人贺方回词云:“按舞华茵,促遍凉州,罗袜未生尘。” 遍头促,即促遍也。唐张祜《悖拏儿舞》诗云:“春风南内百花时,道调凉州急遍吹。” “急遍” 也就是“促遍” 。《宋史·乐志》载凉州曲有正宫、道调、仙吕、黄钟诸调,可知道调中的凉州曲,节拍特别急促。李济翁《资暇录》云:“三台,十拍促曲名。” 可知“急遍” 、“促遍’、“促曲” 、“促拍” ,都是同义词。唐宋人都喜欢节奏急促的音乐,舞曲尤其非有急遍不可。赵虚斋词云:“听曲曲仙韶促拍,趁画舸飞空,雪浪翻激。” 这也是形容节奏急促的舞姿。
但是,所谓“促拍” ,只是乐曲节奏的改变,歌词虽然因此而有所改变,恐未必如“摊破” 、“减字” 等词调的明显。例如“丑奴儿” 本来就是唐五代的“采桑子” ,在周美成的《清真集》中,才改名为“丑奴儿” 。黄山谷亦有二首“丑奴儿” ,其句格与周美成的“丑奴儿” 又不同。赵长卿有二首词,与黄山谷的“丑奴儿” 句格全同,但他却题调名为“似娘儿” 。另外还有一首“丑奴儿” ,二首“采桑子” ,句格都完全一样。元好问有三首词,句格与黄山谷的“丑奴儿” 相同,但他题为“促拍丑奴儿” 。由此可知,“丑奴儿” 的本调还弄不清楚,不知孰为正格。再加上“促拍” 二字,更不易知其差别何在。又有所谓“促拍满路花” 者,黄山谷、柳耆卿、赵师侠均有此调。山谷词前,还有一段小序云:“往时有人书此词于州东酒肆壁间,爱其词,不能歌也。一十年前,有醉道士歌于广陵市中,群小儿随歌得之,乃知其为促拍满路花也。俗子口传,加酿鄙语,政败其好处。山谷老人为录旧文,以告深于义味者。” 从这段小序,可知有了歌词,还不能知道它是什么调子。要听到有人唱了之后,才知道这首词的调名是“促拍满路花” 。但是黄山谷这首词的文字句格,和周美成的二首“满路花” ,仅换头及结拍处略有参差,实在也看不出“促拍” 的形迹。《词律》、《词谱》等书,于几个标明“促拍” 的词调,议论纷纭,恐怕都不得要领。杜小舫论“促拍丑奴儿” 云:“促拍者,促节短拍,与减字仿佛。此调字数多于《丑奴儿》,不能以“促拍” 名之也。应遵《词谱》并《乐府雅词》,改为‘摊破南乡子’。” 又,徐诚庵论“促拍采桑子” 云:“窃谓此词字数少于《南乡子》,应名‘促拍南乡子’。黄词字数多于《南乡子》,应名‘摊破南乡子’。” 他们都以为“促拍” 即“减字” ,亦未必正确。音乐节奏急促,与歌词字数多少无关。可以多唱几个字,也可以少唱几个字。不增不减也无妨,问题取决于唱腔,而不在字数。因此,从字句的异同来了解“促拍” 的意义,在宋词中,也还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