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说《杨柳枝》、《贺圣朝》、《太平时》(第3/3页)
《太平时》乃宋太宗时所制的小曲,属小石调,见《宋史·乐志》。《杨柳枝》属黄钟商,俗称高大石调。小石调乃姑洗商的俗名。二者都是商声,可知北宋初的《太平时》,是以唐五代的《杨柳枝》演变而来,而且只是音律上的小小改变,对歌词句法几乎没有影响。
《贺圣朝影》就是《贺圣朝引》,顾名思义,此曲应当是从《贺圣朝》演变而成,不能说它和《贺圣朝》没有关系。黄庭坚有一首《贺圣朝》词曰:
脱霜披茜初登第,名高得意。
樱桃荣宴玉墀游,领群仙行缀。
佳人何事轻相戏,道得之何济。
君家声誉古无双,且均平居二。
同时张子野亦有一首:
淡黄衫子浓妆了,步缕金鞋小。
爱来书幌绿窗前,半和娇笑。
谢家姊妹,诗名空杳,何曾机巧。
争如奴道:“春来情思,乱如芳草” 。
又杜安世亦有一首:
牡丹盛坼春将暮,群芳羞妒。
几时流落在人间,半开仙露。
馨香艳冶,吟看醉赏,叹谁能留住。
莫辞持烛夜深深,怨等闲风雨。
以上三首《贺圣朝》,和顾、张泌的《杨柳枝》,欧阳修的《贺圣朝影》,对比之下,宛然一式。黄庭坚一首,尤其与敦煌曲子极近。基本上都是在七言绝句的各句下加一短句。所不同者,是这些短句或为三言句,或为四五言句。短句的韵脚,或协平声,或协仄声。张子野、杜安世二词,七言绝句部分的第三句已变成四言二句,显然这里已用换头了。张词第四句仍为八言,而杜词第四句则回到七言,使第三句的换头更为明显。如果以欧阳修的《贺圣朝影》与黄庭坚的《贺圣朝》对比,可知它们的关系正如《花间集》的《杨柳枝》和敦煌《杨柳枝》的关系一样。
《贺圣朝》也是唐代教坊旧曲。张子野集中注明《贺圣朝》属双调。双调乃太簇商的俗名。由此可知宋代的《杨柳枝》、《太平时》、《贺圣朝》、《贺圣朝影》(或引),都是商声曲子,其音律既不甚远,格式又大体相同。因此可知,《太平时》或《贺圣朝影》,实在就是《杨柳枝》。《词谱》的注不错,万红友《词律》的注却失于考究了。
以上,我给词调《杨柳枝》的历史演变作了初步的探讨。现在给本文做一个结论:杨柳在《诗经》时代已为人民歌咏的题材。在汉武帝时,李延年吸收西域音乐,谱出了二十八个新曲调,其中有折杨柳一曲,汉武帝把它用作军乐,属于横吹曲,当时是笳吹曲。西晋末年,洛阳民间流行着一支折杨柳歌,歌词内容仍然是军队生活,但它已不是横吹乐曲,而成为民歌了。到了梁代,横吹曲中还有折杨柳,但有时却称为折《杨柳枝》。从初唐到盛唐,有许多诗人做过以折杨柳为题的歌词,形式是一首七言绝句。内容不限于军旅生活,也不限于杨柳。这时候,折杨柳已成为乐府古题。
唐玄宗时,用旧曲改新声,折杨柳被改名为《杨柳枝》,不用笳吹,而改为笛曲,也不是军乐了。到中唐时候,洛阳民间又流行了一支所谓新翻《杨柳枝》,得到诗人刘禹锡、白居易的赞赏,赋诗宣扬,于是《杨柳枝》从笛曲中解放出来,成为歌曲、舞曲。温庭筠等人又作了新添声《杨柳枝》,盛行于歌坛。所谓“新翻” 、“新添声” ,在当时诗人所作《杨柳枝》词的形式上,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它们同样都是一首七言绝句。但敦煌曲子中有一首《杨柳枝》,是在七言绝句的每一句下各加一个四言或五言的短句。在《花间集》中,也有几首《杨柳枝》,是在七言绝句的每一句下各加一个三言的短句。这大概是两种不同形式的“添声” 部分。
在北宋时,欧阳修的《贺圣朝影》,贺方回的《太平时》,短句都是三言句,可认为是《花间集》《杨柳枝》的继承。黄庭坚、张子野、杜安世的《贺圣朝》,短句都是四五言句,可认为敦煌《杨柳枝》的继承。从此以后,《杨柳枝》这个调名极少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