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看见了大象的心灵(第4/5页)
科斯盖还会指挥他们在大象行经的路线上挖上巨大的陷阱,坑底埋上削尖的树桩,表面用树枝铺上浮土掩盖。大象一旦踩上就会掉进坑里,尖尖的树桩会刺穿庞大的身体,其他大象用长长的鼻子去拖掉下去的大象也无济于事。每隔十来天,科斯盖会派人去检查陷阱,如果发现血流殆尽、奄奄一息的大象就把它们杀死,取走象牙。
卡茅说他已经不记得两年多里他杀了多少大象,也不记得在山洞、草丛、水沟中度过了多少不眠不休的夜晚。有一次他们跟踪一只特别强壮的大象,它中了毒箭后还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往前走,他们不吃不喝跟着大象在草原上奔跑了两天一夜,饿了只能摘路边的野果充饥,渴了只能喝泥坑里的雨水。
他从科斯盖那里分到了不少先令。家里的生活改善了,能够经常吃上鸡肉了,母亲也能去贫民窟附近的小诊所看医生治她的胃溃疡了。可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看他经常离家半月不回,总觉得他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不愿要他的钱,还屡次跟他说上帝的眼睛无处不在,每个人都会受到审判。
“所以你不再去猎杀大象了?”
“不是,我对上帝没有那么强的信仰。如果真的有上帝,他就不应该任由我们在这个贫民窟里遭受饥饿、疾病、抢劫、强奸的折磨。但他什么也没有做,不是吗?”
“也许上帝需要时间,也许他觉得我们人类已经长大了,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他可以放个长假了。”翰文不是基督徒,对上帝没什么研究,只好随口胡诌安慰卡茅。
“随便你们这些姆松古(白人)怎么说吧,反正我不会像母亲那样每个星期天早晨都走好远的路去教堂祈祷的。我不愿再跟着科斯盖这伙人是因为我受不了大象的眼睛。”
“大象的眼睛?大象的眼睛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翰文对卡茅像其他黑人一样认为亚洲人也是姆松古并不觉得奇怪,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大象的眼睛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一个异常晴朗的下午,科斯盖带着他们跟踪五头大象。这是个小型的大象家族,一头母象和一头公象带着三只快成年的小象。它们都长着非常好看的象牙,在阳光的照射下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因为地处察沃公园的深处,短时间内不会有巡逻队员来,科斯盖命令他们分别瞄准五头大象的头部一齐开火。一阵枪声响起,五头大象倒在血泊中。卡茅拎着大砍刀冲到了领头的母象身边,准备砍开大象的头部,取出象牙。突然,母象睁开眼睛看着他。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无论是在人还是动物身上,以前我都没有见过。”卡茅说,“母象的眼神里有祈求,有渴望,有怜悯,也有慈爱,却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我当时觉得它的眼神在和我的灵魂对话,告诉我它不能死,恳请我让它活下去。我实在下不了手,便装作肚子疼去了草丛中。”
过了一会儿,卡茅回到现场,看见大伙围成一圈站在母象旁边。走过去一看,发觉母象两腿之间有一头小象正在往外挤。他瞬间明白了,母象马上就要分娩了,那眼神是恳求他让它活下去,好让刚出生的小象得到照顾。
科斯盖、马伦巴一伙人看着母象和刚出生的小象,脸上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卡茅突然觉得他们是那么可恶、可恨。他自己也一样,是屠夫、刽子手,双手沾满了无辜生命的鲜血。
那个时候,卡茅做了个决定,宁愿饿死也不能再跟着科斯盖从事这种罪恶的勾当了,即使不进监狱,即使没有上帝的审判,他也会一辈子带着这种罪恶的感觉生活。那头母象的眼神实在令人无法忘怀。
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卡茅每晚都做噩梦。梦里那头母象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问他为什么任由科斯盖他们砍开它的头,取走它的牙。
“那头小象呢?”
“我们把它留在荒野里了。我们不可能扛着象牙,又抱着小象在草原上走来走去,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养一头小象,估计科斯盖他们也见多了这种情况,并不当回事。”
翰文在心里叹息一声。那头小象肯定早已死了,或者在母象的尸体旁边饿死,或者被鬣狗、狮子、猎豹等肉食动物捕食。
马伦巴再来找卡茅时,他便说要照顾生病的母亲,不能再去了。马伦巴不能勉强他,便神色严峻地警告他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谈起猎杀大象的事,否则他和家人都会有危险。
一周后,科斯盖身边的矮个子带着两个卡茅不认识的人找到了他。他们把卡茅带到贫民窟附近的一片树林里,问他为什么不跟着他们去干活,是不是想向警察举报他们。
在他们再三追问下,卡茅只好说他受不了猎杀大象的血腥和残忍,他以上帝和基督的名义发誓他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他们一起干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