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象的眼泪(第2/4页)
“发生什么事了?”翰文问。
“阿沙卡的GPS信号不再移动了。”道格说,语气满是焦虑。
“不会吧?!”翰文伸过头去看了一下,同时把摄像机对准平板电脑,上面有一个信号一动不动。
“其他大象呢?这几个移动的信号是阿沙卡家族的吗?”翰文问。
“我们经费有限,这个大象家族我们只给阿沙卡佩戴了GPS项圈。那几个移动信号是别的大象家族的,而且离得比较远。”
“纳姆朱,你朝这个方向开两枪,看能不能把这帮狗娘养的吓走。”道格指着左前方说,然后拨开越来越密的灌木丛继续往前冲。看来他一点也不惧怕盗猎者手中的AK-47。
纳姆朱开了两枪,惊起了前面灌木丛中一群飞鸟。他们接着往前走。草原又恢复了平静,对方没有开枪,盗猎者还是心虚的。
走了不远,道格拨开一丛灌木钻了出去,然后站住不动了。翰文跟着冲出去,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跟在身后的雪颢出来后哇的一声大叫,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唰唰地往下流。反倒是纳姆朱比较冷静,仍然举着枪四处巡视。
这片草地上灌木比较少,草丛中躺着一头庞然大物,正是阿沙卡。它的半边脸血肉模糊,一根象牙已经不见了,另一根还连在头上,但根部有一道长长的裂口,正在汩汩往外冒鲜血。它的身下是一大摊鲜血,还在冒着热气。
他们用尽一切方式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没能从盗猎者手中救下阿沙卡。估计盗猎者正在锯第二根象牙,听到纳姆朱在几百米外开了两枪,赶紧抱着第一根象牙逃之夭夭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逃走,而是躲在附近,伺机回来锯下另一根象牙。
昨天阿沙卡在埃瓦索恩吉罗河里阻击鳄鱼、在夕阳下和小象嬉戏、半夜带领大象大战狮子等情景还历历在目。这头非洲大象之王萨陶家族的女首领,没有倒在鳄鱼的巨口下,也没有被狮子的利爪伤到,却倒在了盗猎者的枪口之下。大象无罪,难道带着象牙四处走来走去就是罪过吗?
翰文去过科特迪瓦、南苏丹、利比亚、刚果等战乱地区,见过很多枪弹乱飞、尸横当场的血腥场面,但仍然感觉心底的悲伤和愤怒像山泉一样往外喷涌。
在非洲草原上待了一辈子的道格已经见过无数次这样惨烈的场面,他没有大哭也没有咒骂,而是神情凝重地走上前去检查大象的伤。
翰文强忍住心底的悲伤和愤怒,将镜头对准道格,仔仔细细拍摄,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这样活生生的盗猎场景,对纪录片制作者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优质素材。不过,翰文宁愿没有遭遇这样的场景,宁愿不使用这样的素材。
雪颢抹干了眼泪,上前帮道格。翰文从镜头里看见,大象头顶正中有三个枪眼,有一个已经干涸,另两个还在往外冒鲜血。大象的脖子正中也有一个枪眼,还有一个在肚腹。
道格仔细地查看了大象头部的枪眼,又用手摸了摸大象的脖子,对雪颢摇了摇头。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阿沙卡中了好几枪,半边脸都被削掉了,是绝无可能还有生命迹象的。
大象一只眼睛已经不见了,另一只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似乎心有不甘,又似乎对这片大草原充满了无尽留恋。也许最后一刻它在想,我还有一个大家族要带领,最小的象宝宝才几个月,还需要我照顾,人类为什么要残忍地对我下手呢?
可以想象,阿沙卡带领着大象家族拼命奔跑,终未能逃脱盗猎分子的追捕。在最后的时刻,眼看着盗猎分子端着AK-47慢慢靠近,阿沙卡也许用人类听不见的次声波告诉其他大象快跑,跑得越远越好。然后它转身用庞大的身躯勇敢面对盗猎分子。枪声响起,它不但没有退缩,而是迈着沉重的步子迎面向盗猎分子走去。盗猎分子继续开枪,阿沙卡终于坚持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倒在这片它无比熟悉无比眷恋的草原上。
道格蹲下身,伸手轻轻帮大象合拢眼皮,抬起头对翰文说:“你在拍摄吗?”
翰文说:“我一直在拍摄。你想说点什么,尽管说好了。”
“我很痛恨那些冷血无情的盗猎者,但我更想对那些购买象牙的人说几句。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估计你正在为你的豪华公寓搜寻高档摆设,或者你想为你躁动不安的心灵买一串象牙佛珠。但愿你能看到这段视频。”道格伸手握住血迹斑斑的象牙说,“请问这是你想要的象牙吗?它需要剥夺大象的生命,需要用电锯或者斧头从大象的头上砍下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能够获得象牙。请你想想,这样的象牙搁在你的家中,或是戴在你的手上,真的合适吗?”